元康四年,九月二十。
今日已是太子舉義的三日之後,而洛陽城經過了三日的戒嚴,城門也從今日開始恢複以往的開放時辰。
對於朝中大事,洛陽附近的老百姓們通常不會關注太多,什麼皇後被廢,什麼太子監國,或許會成為一時談資,但是也僅僅隻是談資而已,那些東西離他們太過遙遠,他們是隻聞其聲,不聞其人。
他們現在關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吃飽飯,今年能不能過一個好年?
事實上也由不得他們不多想,因為今年是一個大災之年,天下南北兩方,都在受災,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能夠勉強吃口飽飯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而那些從北方各郡逃難過來的難民,甚至連口飽飯都吃不上一口,有兒女的就賣了給自己換口飯吃,不是他們心狠,而自己也養不活,賣了兒女之後,至少都餓不死;沒兒女的就賣身給大戶人家為奴,然後這後半輩子,就要給別人賣命了!
至於那些連大戶人家也不要的,身體強壯一些的就坑蒙拐騙,打砸偷搶,無所不用其極,隻是為了混口飯吃,至於身子弱一些的,就隻能等死了!
洛陽百姓們或許還不知道,天災還隻是初現端倪,更為嚴重的還在後麵,因為天災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而每每天災發生,這滔天的人禍也必定會接踵而至,而洛陽的權利易主是一個導火索,更是一個極為明顯的信號。
東陽門外,天色正是微亮之時。
一些正排著隊的菜農們,看著挨著城牆附近的難民營,這規模最近似乎又擴大了許多,心裏也隻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老天爺不慈悲啊!
自從當今陛下繼位之後,這老天爺頻頻發怒,是不是陛下不是真命天子啊?某個須發皆白,但身子依然強健的老菜農如此想道。
但緊接著,他就連聲呸了幾下,自己今日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想起了那些什麼狗屁大師說的大逆不道之言,這種事不是自己這老家夥該管的!
不管這天下誰當皇帝都好,隻要俺們老百姓們有一口飯吃,俺們就很高興了!
看到前麵這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老菜農心裏沒有絲毫不耐,反而很是欣喜,這些都是要養家糊口的人啊!洛陽城被關了三天,俺們可就餓了三天啊!
而在東陽門內,正有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的壯漢,看著城門口那如同龜速一般的進城速度,心裏也不由得急了起來,按照這個速度,我等要出城,恐怕太陽早就升得老高了,到時這麼多人,行跡一露,給有心人瞧見了,又不知會引起多大的麻煩。
唉,這該死的什麼先進後出的規矩!其中一個匈奴大漢罵罵咧咧地用著匈奴語罵著,但是他剛罵出口,前邊一個身材健碩的青年貴公子突然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把頭一縮,馬上就不出聲了,等那貴公子回過頭去後,他才嘟囔兩句,對那貴公子的慎重之意,顯然是不以為然的!
哼,如果是在太原,老子早就策馬衝過去了,正好踏死幾個漢人,到時老子才開心了!這名匈奴壯漢舔了舔幹燥的大嘴,眼裏閃著獰獰的血光,不懷好意地想道。
“你們給我記著,這次回去,一路之上,都要小心隱忍,萬一要是某些人不聽本公子的招呼,再出了什麼差錯,本公子會先殺了他,免得連累其他的弟兄!”前麵那個貴公子突然轉頭,厲聲說道。
聽到公子口中那帶著赤*裸裸殺意的話語,這些壯漢都渾身打了一個機靈,然後咽了口唾沫,臉上的桀驁不馴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劉曜訓過話後,臉上的凶狠表情才散了開去,恢複先前的那種平靜無波,可是他內心裏的焦急,卻也越來越嚴重!
太子真是一個厲害人物,這三天來,自己數次都想在城內掀起什麼騷亂來,可是每次快要得手之時,都被巡夜的禁軍所察覺,為了不暴露自己等人的身份,隻得趕緊撤離!
就在昨日,自己學著太子,特意挑了白日的時間,想要在洛陽西北邊的金市哄搶一把,順便也拭探一下金鏞城的防守,看看能不能救出皇後,若是救不出,就偷襲駐守在這裏的禁軍,讓他們死傷慘重也好!
可誰知道,這些家夥就跟沒見到錢一般,剛搶了兩家,就開始起哄,引得巡城禁軍來襲,一場激戰之下,自己的手下也死傷了十幾個,倒是那些禁軍仗著兵器之利,居然沒有絲毫傷亡,真是氣死本公子了!
也不知太子哪裏來的膽子,居然敢讓巡城士卒都人手一把弓弩,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太子他能負責得了嗎?
好在這些死傷的人中,除了匈奴人以外,還有其他胡人,甚至還有一個漢人在裏麵,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阻礙了他們追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