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溪從來不害怕跌落懸崖粉身碎骨,她害怕的是,當她一門心思往下栽的時候,那個說好了無論如何陪伴她的人,正在一步一步往後退,最後安心居住在溫暖的花園,與旁的佳人結伴作樂。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那樣,她可能會死不瞑目。
陸亦林看著停在原地僵硬著背脊的安小溪,不明白她眼中迸發的詭異光芒是因為什麼,隻是覺得,那種表情,不應該是,像安小溪這樣天真爛漫的女孩子會擁有的。
他上前去,抬手在安小溪麵前揮了揮,滿意地看見那攝人的光芒一點點褪去,安小溪的眼神也隨之慢慢恢複成了以往的清明澈淨。
陸亦林吐出口氣,“你沒事吧?”
安小溪機械地搖了搖頭,低頭看著上好的木地板精致的紋路,腳尖無意識地在地板畫著圈圈,悶聲道,“就是突然悶得慌。你應該不懂,我們畫畫的,怪脾氣好多的。”
陸亦林幹笑了一聲,牽住安小溪的手,故意以輕鬆的語調調侃道,“那我可要好好看住你了,萬一你哪天把自己耳朵割掉了可就麻煩咯。”
安小溪想起來那個為了心愛的女人把自己耳朵割掉了,卻反而嚇跑了心上女人的,一生無論在金錢上,還是愛情上,都同樣窮困潦倒的藝術家。
她見過那副自畫像,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在畫家死後變得價值連城。
畫麵上的男人頭纏繃帶,麵容消瘦,眼窩深陷,流露出悲憤和絕望的神情。
她第一眼看過去,就感覺這個人都立刻穿越了,孤身處在滾動的波濤之中,洶湧的狂流怒吼著,張牙舞爪地威脅自己的生命。
安小溪回想著,明明男人臉上是不以為意的從容,整個畫麵卻流露出巨大的悲傷,沉重的讓人無法負荷。
她不想成為梵高,不是因為他一生孤苦伶仃,漂泊無定,而是因為,他找不到愛人,找不到能與自己靈魂共鳴的人。
人一死,身子化為灰燼的那一刻,便萬事皆成空。梵高死後,所受到的一切讚美和褒獎,無數人想隔著時空與他來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其實都荒謬絕倫,可笑無比。
安小溪牽起唇角,“梵高的畫很不錯,人卻太苦了。”
“你不苦,你很甜。”陸亦林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隻溫順的,正賣力討好主人的大型金毛犬。
安小溪不知怎麼,突然就想起上次海岸邊,漫天煙火映在他眼中的情形,內心原本壓下去的愧疚又開始蠢蠢欲動,她張了張嘴,“對不起,我上次把你一個人丟在海邊了。”
陸亦林知道她在說什麼,那次他的確很落寞,不過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安小溪畢竟也是豪門出身的大家閨秀,和他孤男寡女兩個人從清晨待到那麼晚,確實是不太妥當。
連他都這麼覺得,更別提身為安小溪小舅的炎晟睿,也難怪那天晚上他會那麼生氣。安小溪的母親把女兒全權托付給他,讓他在國外好生看顧著。可他倒好,和人家綿裏藏針地說話,就打了一聲招呼就把女孩子領走了,到半夜都不知道送回去,說實話,換作是陸亦林自己麵對這樣的情況,恐怕會比炎晟睿還要自責惱火。
所以陸亦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笑容裏融了一抹歉意,“說到底,還是我太莽撞了,難怪你小舅那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