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天山雪(1 / 3)

西域,天山。

雪,徒然間急驟起來,寒風肆虐著飛雪在天地間不停地旋轉,旋轉,最後衝向大地。極目而望,刺眼的蒼白色吞噬了一切。廣袤大地上,除了僅存的像死人皮膚一樣的顏色以外,幾乎沒有什麼了,唯一能夠察覺的,是高聳不齊的冰山與天空交界處並不清晰的輪廓。

此地處在西域深處,連桀驁一世的鷹隼也不敢靠近一步,中原人稱這裏為死亡之地。然而,竟是在這個死亡之地,卻存在著比死亡更可怕的力量--

雪地深處,高山之巔,就是力量之源。

“啟稟教主,新一輪的魔之眼人選已經通過修羅場煉獄,請教主前往冰之崖進行最後的選拔。”一名弟子匍匐在大殿上說道。

西域天山教的大殿內,深幽無光,黑暗到居然沒有一絲光亮!

就連大門外都有層層帷幔阻擋光線地進入。

然而,對於魔教弟子來說,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十年之前,新任教主白浩辰繼掌天山教,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層層圍住大殿,禁止任何光線的射入,並且命令任何人不得直視他的眼睛。起初有弟子在不經意間瞥見新任教主的眼睛,隻是一個瞬間,那名弟子竟然魂魄散盡!在眾人麵前倒地身亡!此後,無人膽敢違抗此項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這雙眼睛絕非尋常。

“好。。。你退下吧。”黑暗中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

“是。”弟子緩緩起身退下,他始終不敢抬頭,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他也不敢違抗這位年輕教主的命令,因為他知道好奇心在天山教之中意味著什麼。

“魔之眼。。。。。。”年輕的教主低聲喃喃。

魔之眼計劃,這是自從天山教創立以來每年都會舉行殺手選拔,殺手來自中原各地,大多數是亡命之徒,他們都為求得力量奔赴雪山。來者都知道,一旦踏上這條路,就沒有歸途,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每年總會有無數人跋涉千裏而來,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就能夠獲得天山教至高無上的神力。

但是幸運者總是少數,魔之眼的繼承者隻有一人,也隻有這個人可以獲得天山教神力,甚至可以代替教主領兵出戰中原。那些沒有獲得魔之眼的人,隻能喪生修羅場,或者戰死於冰之崖。

徒然間,天山教大殿內明光一閃,王座上隱約顯現出一個男子的身形。

年輕的天山教教主緩緩昂首,虛空中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出一排金色的字體:

“四家已破,吞並中原指日可待。”

這是天山教主和右護法的秘密聯絡之術,數月前,天山教教主白浩辰暗自委派右護法調兵潛入中原,這是他上任以來第一次出兵中原,為了這一天,他積蓄十年,隻為一舉吞並中原之地。

“四大家族也不過如此,這點實力竟然能統治中原武林!”年輕的教主輕蔑地說。

“差不多是時候了,魔之眼。。。是不是也要給我一個驚喜。”

虛空中,金色的字體瞬間消逝,王座旁的水球散發出的冷光也逐漸暗淡了下來,隱約的餘光中,天山教教主的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

天山,冰之崖。

“你們兩位都很出色,不過你們知道,你們當中隻有一人能夠活下來,繼承魔之眼的力量。”冰雪高崖上,一白衣男子說道。

雪,還在下,似乎永遠不會停止,冷風劃過天山教左護法的衣襟,卷起他輕舞的衣袖。他的聲音,隨著寒風傳遞給每一個天山教弟子,同時,也傳給另外兩個衣帶血色的人。

他們兩人剛剛經曆過修羅場的煉獄,一個連天山教弟子都聞之膽寒的地方。兩百多號人,在修羅場中浴血廝殺,沒有人告訴你對手是誰,你隻需要知道,最後兩個能夠活下來的就是勝者。

血,還在沿著劍尖滴下,白色的雪和緋紅的雪消融在大地上,構成了一幅詭異的圖案。天空是亙古的蒼茫,不知道這裏多久沒有出現日光了,仿佛一切都是萬年以前的景象。

“接下來是你們兩人的對決,你們必須踏過對手的屍體才能獲勝,隻有一個勝者,除非你們兩個人都死。”天山教左護法冷冷地說,他的聲音就像一把利刃,刺進兩個人的心裏,他們兩人都是渾身一戰。

“璘,握緊你的劍,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血色的雪地上,衣衫襤褸的男子說道。

身旁的女子身子微顫,她當即克製住自己,不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終於,還是不得不執劍相對了嗎?如果真是這樣,倒不如死在修羅場。那個叫做璘的女子心想。

她為他跋涉千裏而來,約定一同血戰修羅場,隻求一人得生,能夠活到最後,獲得魔之眼,報家族血仇。

修羅場上,幾度生死,但都在雙方的默契配合之下化險為夷,其實,如若沒有他為她擋下修羅場上最後致命的一劍,她早已成為死人。

如今,她再也沒有執劍的勇氣,幾個時辰的廝殺,她的雙眼早已被血光蒙蔽,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如果沒有他站在她的身旁,她早已精神渙散,成為一個瘋子。而現在,她隻想狠狠地躺下,躺下,再也不起來。

雋,我真的做不到,你讓我如何拿著劍,對著自己心愛之人?

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將這番話說給身旁的男子聽,她不想在最後的時刻讓這個男子為自己動搖,因為一旦動搖了最初的信念,那麼,兩個人都會死在冰之崖。

她寧願自己死在他的劍下,也不願看著他為自己送命!

驀然間,她想起了江南,那個她與他第一次相逢的地方,煙柳繁花,風簾翠幕。

“今年的蓮花很美,而你就像盛開在冰山上的雪蓮”她記得,這是他們相逢時,他對她說過的第一句話。她還記得,他對自己的承諾:璘,待我大仇得報,我們從此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如何?年少懵懂的她,傻傻地點頭,她相信他,在這個天地間,她隻剩下他了。

但是,她真的累了,她從來沒有一次殺過這麼多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血,每殺一個人,她的劍就會顫抖一下,這都是生命啊。

如果,如果,這個天地間沒有仇恨該多好,那麼他們兩人也就不必冒死來天山了。他們可以一起漫步江南煙雨,一起在梨花樹下淺斟低唱,閑暇的時候,兩個人還可以回到彼此初見的地方,那個像詩畫一樣美的臨安西子湖,兩個人采蓮奏笛。。。

雋,你還記得嗎?你說過的,要陪我浪跡天涯,這些我都還記得。

不過,能夠死在你的劍下,此生亦足矣。

“教主,可否開始對決?”天山教左護法轉身,低首對坐在天山教寶座上的男子問道。

寶座上的男子,身披雪白狐裘,一副庸倦姿態,“開始吧”他淡淡說道。

天山教左護法轉身,目無表情,冰冷地說道:對決開始!

此話一出,天山教眾人齊齊回首,望向冰之崖對絕場上的兩人。

衣衫襤褸的男子反身一躍,跳出數丈遠,右手執劍,仗劍而立。

“璘,出劍吧!”男子執劍說道。

雪,愈下愈大,天空中,雪點亂舞,寒風長吟。整個天山,整個冰之崖,仿佛被某種東西凍結。璘左手出力,將插在地下的月牙劍輕易拔起,執掌手中,然而,她沒有始終踏出一步。冷風刮起她的長發在空中飄舞,雪花,漫天飛舞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終於什麼都看不見。

“龍吟嘯!”

“月牙訣!”

兩人幾乎同時出劍,天空中劍氣凜冽,猶如閃電交錯,吟嘯聲不絕。雪花似乎被劍氣壓製,遠遠地被劍氣衝擊散開。站立兩旁的天山教眾人也被劍氣的威力壓製,齊齊退開數步,一直麵無表情的天山教左護法也微微動容,如此強的氣場,竟然跟十五年前有些相似。

第一式!龍吟在天。

第一式!月沉夜下。

一式既出,徒然間,雪花漫天亂舞,整個冰之崖的空氣仿佛都被激起千層氣浪,天空中的劍氣卷起數丈高雪,層層籠罩。

第二式!山河怒嘯!

第二式!月出中天!

二式已出,劍氣仿佛抑製不住地泛濫開來,除了天山教教主,左護法和四大堂主,其餘眾人竟然被劍氣硬生生地逼出數丈遠。

果然是三式成招,前二式不正麵交鋒,而是激發最強劍氣,從第三式開始正麵交手,劍氣如同滔滔江水,層層推進,如果有一方抵擋不住了,就會立即被一招斃命。兩個人一開始就抱著必死速戰的決心了嗎?天山教左護法心想。

阿九!那個女子好像你啊!白衣教主坐在寶座上,臉色微微發白。

十年來,年輕的天山教教主沒有為任何人動容,在所有天山教人的眼中,新任教主無情冷血,他的實力更是超乎凡人的強大,以至於所有人不敢多靠近一步,甚至於,左右護法沒有得到召令,也不敢靠近大殿。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冷血怪物,麵對如今即將廝殺的兩人,竟然動了惻動之意。當然,天山教眾人是不會察覺年輕教主的微微色變,隻有白浩辰自己知道,他那雙能夠望穿一切,能夠輕易懾人魂魄的雙眼,早已告訴他,冰之崖上的兩個人,一直深愛著彼此,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他一樣。

這是很多年以後,看著滿天飛雪,白浩辰又想起了那個女子。

一向孤傲絕情的天山教教主竟然對這兩人動了惻隱之心!

其實,蒼茫天地間,隻剩下了白浩辰獨自一人,再沒有人陪他走接下去的道路,十五年以來,一直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