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開門迎客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快到六點了。陳誌國埋頭看著唐州市委的常委會會議紀錄。他交待給新任秘書林強，讓林強在第一周時間內都將兩個辦公室的房門敞開，對來訪的幹部，隻要時間不衝突就一律放行。
陳誌國這樣安排其實是經驗之談。他對新任領導的調查研究工作是深有體會的。兩年前，他曾經到湖北省的一個地級市去掛職，那是他第一次到地方的政府工作。為了深入基層，掌握最真實的社會民情，他專門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做調研工作，結果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清一色的三部曲：領導陪同，安排好的發言和喝酒吃飯。真實的情況掌握還不如上網幾個小時的搜索與瀏覽。倒是以後介入到具體分管的工作之中後，許多真實的情況才抽絲剝繭地呈現出來。這讓他深深地體會到了中央領導同誌的苦衷，為了掌握真實的民情，不但安排了垂直領導的統計係統，用以理性了解全麵的情況；與此同時，還不得不安排了包括新華社大參考記者隊伍等專門進行特別調查的特別管道，用以掌握下麵的感性情況。所以，這次到唐州市任職，他早早地就打定主意，基本情況通過相關部門的文件資料和網絡進行掌握，而真正想要了解的幹部隊伍的實際狀況和辦事作風與處理事情的方法等等，則必須結合實際工作、而且要直接切入到解決矛盾衝突的工作過程中，才有可能掌握住真實的情況。正是基於這種考慮，他才作出了這種安排。
但這個下午，除了職責所在的市委秘書長劉一凡，四大班子的成員，包括各部委局辦和區縣的二級班子成員，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訪。不過，這畢竟隻是新市委書記上任的第一個半天，怎樣與新書記打交道，還沒有什麼範例與經驗，有一個評估與反應的時間過程，不僅是幹部們的心理習慣，也是人性的必然。所以，這種情況並不讓陳誌國感到意外。
正準備收拾文件和心情下班之時，市委常委、市委宣傳部長常思遠卻風塵仆仆地來了。他首先看到綜合科的冷板凳林強竟然坐在市委書記的專職秘書座位上，那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就大了一圈。但他沒有時間一探究竟，見書記辦公室大門敞開著，就直接進到了書記辦公室。
常思遠熱情地說：陳書記，您可真是個勞模！一到唐州，一分鍾都不歇腳就上班了。不過，我也是個催命鬼，您看，您一上班，我就給您找麻煩來了。嘿嘿，是這樣的，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審稿紙來，一麵呈送給陳誌國，一麵笑著道：陳書記，您到唐州市到任的消息，由於上午的見麵會沒安排任何記者參加，隻好由我寫了一份消息，準備作為通稿，發到明天的《唐州日報》和各縣區報上。電視台和電台也準備用這篇稿子作文字稿播發。我已經好久沒寫新聞稿了，還請陳書記把關審閱。
見常思遠已經把新聞稿遞到了自己麵前，又是第一個主動到訪者，陳誌國隻好接過了稿紙。他暗想：怎麼找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借口，哪有市委書記審查消息稿的？你好歹也拿一篇社論或是評論員文章來也行啊。正準備又把稿子還回常思遠，突然看到根本不象新聞通稿的標題：新書記到任唐州，新風氣吹拂古城。也就把稿子瀏覽了一遍。他發現，這根本不是一篇新聞通稿，其實是一篇不長不短的通訊特寫，文章的重點放在了新市委書記如何改革陳規舊習上，生動而又誇張的描寫了陳誌國改革“地界迎賓”和“簡化會議”的兩大情節，還聯係了他原來在北京大部委工作的一些所謂堅持原則的若幹事跡，又上升到理論層麵論述，把新來的市委書記塑造成了一個堅定的改革者形象。
陳誌國對宣傳部這個部門是很重視的。我們黨曆來主張要抓槍杆子和筆杆子，在陳誌國的意識裏，和平年代，經濟發展是槍杆子，輿論導向就是筆杆子。要搞好唐州的改革和發展，宣傳部必定要當思想解放的先鋒，成為輿論導向的主心骨。常思遠主動上門，他的職責和熱情很重要，不能第一次見麵就敗興。
這樣想著，陳誌國凝重的表情就放鬆下來，他微笑著把稿子遞給常思遠，用商量的口吻道：常思遠同誌，我覺得，你的文筆不錯。隻是我剛到唐州，還不宜宣傳，而且，對領導幹部，最好不要搞個人形象的包裝。我以為，就寫一篇到任的短訊通稿已經足夠。你說呢？
常思遠其實已作了兩篇文章，短訊通稿也已寫好，他並沒有帶，是想用這篇拍馬屁的文章來試試水，所以對此是有思想準備的。陳誌國的反應正是他所希望的。他高興地說：還是陳書記考慮得周全，行，就按陳書記的意見辦。
說著就把新聞稿裝進了公文包，站起來告辭道：陳書記，你剛上任，我就用這點小事來占用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等你忙過這一陣了，我再專門來給你彙報一下宣傳部的工作。我這就先回去改通稿，各家報紙還等著排版呢。
望著常思遠又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陳誌國有點納悶：難道這位宣傳部長真是為這件小事而來？或許隻是一個借口表示一種姿態？可是，如果一個部門大員向自己的直接領導表達意願還需要什麼借口的話，那又說明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