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裏說，以財交者，財盡則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以佞交者，誠盡則信盡；以權交者，心暴而落馬。原來讀到這幾句話，雖明其理，卻並沒有感同身受。如今，張曙光已經刻骨銘心了。
前天，出乎張曙光的意料，已被撤職的劉堅提著一袋水果來到了他的病床前。看到張曙光吃驚的樣子，劉堅笑了起來，但那笑聲裏卻讓張曙光感到了一股冷氣。
劉堅看了看空曠的幹部病房，用挖苦的口吻說：官位依舊，卻已浮華退盡。看來，昔日八麵威風的張市長比我這個落馬副市長還要落寞啊！
張曙光誠懇地說：劉堅，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許多抱怨。今天，我也不想再給你說那些虛言假語，在這件事情上，我的確也有我的難處。但不管怎麼說，讓你受委曲了，今天，我真心向你道歉！
不！劉堅堅定地說：你千萬不要向我道歉！我也不接受你的道歉！更不會接受你的憐憫！我記得有人說過，憐憫是一種墳墓裏的感情，它對死人有用，但對活人是一種侮辱。要說抱怨，我隻抱怨我自己。是我自己害了我。因此，我應該承受這一切。不過，無論怎樣，我也比你強，因為我至今還擁有比你強的東西！
張曙光道：士別三日，真要刮目相看。沒想到你劉堅居然說話也這麼硬氣了。不過，我還真的不明白，你現在還有什麼比我強的東西？
劉堅本來想說，我至少現在能睡得著覺，而不像有些人，既使躺在病床上，也總在擔心會不會有牢獄之災。但看到張曙光頭上的吊瓶，他又忍住了，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劉堅厚道地說：算了。看你還在病中，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保重！
說完這句話，劉堅揚揚手，快步走出了病房。
看著劉堅離去的背影，張曙光冷笑了兩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張曙光看來，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人生來就是人上人，而有的人，無論你怎麼努力，一生都隻能是別人的陪襯和配角。這和智商無關，也不是什麼階級理論。這隻是個人不同的命運。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改變的命運。每個人也隻能接受命運的安排。就像劉堅與他，雖然劉堅出身詩書世家，自己也是大學畢業，但命定隻能做他張曙光的幫手，完成輔佐張曙光的使命。哪怕是不好的人生結局，也隻能默默地照單全收。這其中，沒有什麼公平與正義。這隻是誰都不可違抗的命運而已。
正在胡思亂想，市委書記陳誌國走了進來。林強和司機老王搬著兩箱牛奶放到了他的病床前。
這是張曙光沒有意料到的，他看著陳誌國，一時沒有說話。
陳誌國說：老張，這段時間在省裏開省委擴大會議，一直沒抽出身來。隻是拜托了少華同誌和明莉同誌來看你。怎麼樣？聽說這次病得不輕呀。
張曙光掙紮著要坐起來，陳誌國按住了他，拿著他的手輕輕握了握。
張曙光說：都是老毛病了。陳書記不必掛念。隻是這次，聽醫生說，恐怕要在醫院裏多呆一陣了。
陳誌國道：像你我這種人，要下決心住到醫院來也不容易。老張，這一次，你就安安心心地把病養好，其它的，什麼也別管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呀。
好。張曙光說：我就聽陳書記的。隻是你的工作會更辛苦了。
談完了病情，屋內又靜了下來。陳誌國看了旁邊的林強一眼，林強會意地打開公文包，將幾份紅頭文件遞給了陳誌國。
看到兩位領導有正事要談，其它人都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