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1 / 3)

一重天北,易水城。

這是一座凡人的城市,處於大陸的北端,一年四季有五個月份都在落雪,易水城很小,算不上什麼大城市,也沒有多少凡人的商會會來到這裏,然而這座城市一直存在著,甚至比凡人的國度存在得更久,即便是王朝更替,這座城也一直屹立在風雪之中,以前如此,今後也會如此。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易水城後,最北的大山中的仙人門派。

一重天很少這樣的門派,而且仙人多集中於中域,在這樣偏遠的地方很多人甚至連仙人都不知道是什麼,他們隻會耕種,然後休息,次日再耕種,就這樣默默走完自己的一生,偶爾有遠方的來客來臨,他們便燒上一壺酒,留那客人度過一夜,聽那些浪人劍客大談天下奇聞,偶爾會有離開易水城的衝動,但是付諸行動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過。

也多虧了易水城後的仙人門派,這座小小的城市才得以一直存在至今,每隔十年還會有年輕的,不年輕的仙人馭使著自己的法寶從山門上飛下,每到那時候就是易水城最熱鬧的時候,整個大陸北域的豪門都會聚集於此——那是那個門派大開山門接收門人的日子,凡人都希冀著成仙,都希冀著長生,但是那些被挑選上山的人,再過十年下山的時候,往往都已經淡下了昔日的富貴之心。

見過了仙的世界,就再也不想回到凡界來了。

那個門派一直為易水城裏的凡人津津樂道,年老的的說書人喝著別人贈與的燒酒,一派悠然地搖著紙扇,把那些飛升的故事娓娓道來,溫暖的酒館之中,聚集著很多的孩童,少年,稚嫩的眼神裏滿是渴望地看著說書人,仿佛那個年老的老頭就是這座城的神明。

然而仙人在凡人的腦海裏也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聽過了傳說之後,生活依然要繼續,易水城雖是常年飛雪,卻是一個溫暖的城市,萬家的燈火將雪白的大地映出一片黃,走到那些屋子裏的話,想必那溫暖可以讓一個人從內到外地掛起笑容來吧?

孩子靜靜蜷縮在街道盡頭的角落,看著路上民居中透出的光這樣子想。

孩子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別人都叫他災兒,他也就接受了這個名字。災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小小的腦海裏隻有對母親懷抱淡淡的印象,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遺棄在這易水城外的樹林裏,有仙人門派的人發現了他,但發現他毫無靈根,便托了易水城中的人,也算是結個善緣。然而很快,第一戶收養災兒的家庭出事了,那家裏的男人本是個商人,在外經商的途中被強盜襲擊,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商人還沒有娶親,家裏的仆人很快瓜分了他的財產逃之夭夭,於是災兒又被遺棄在那個家裏,有好心人把他從那個家裏抱了出來,那時候的災兒才三歲,他清晰記得自己一步步走在雪地上,回頭一看,那個自己曾經住過半年的房子裏黑燈瞎火,小小的身體裏突然就滲出幾分刺骨的冷來。

於是災兒被第二戶的人家收養了,這個易水城裏好人還是很多的,那戶人家沒有子嗣,對於收養災兒一事很是坦然,然而好景不長,很快那家人夜裏睡覺的時候,廚房中不知為何燃起了火,當四周的人匆匆救滅大火之後,隻看到年幼的災兒被放在水桶裏,那戶的夫妻已經葬身在大火之中。

從此災兒就有了一個叫災兒的名字,再也沒有人敢收留這個孩子,都說他是被上天詛咒了的生命,那個說書的老人不信邪,把災兒接到了他家,結果在不久後的某日老人就在一次說書中心痛而死。有人說那是老人本就有心痛的病,怪不得災兒,也有人說是災兒給老人帶來了這個病。

災兒變成了瘟病一般的東西,但還是有好心的人們會在見到災兒的時候帶上一些吃食與衣服,災兒也就這樣子活了下來,他回到了收養他的夫妻的家中,就住在那個已經被燒毀的角落裏,城裏人很少能看到災兒的出現,每次他出現都隻會在雪地裏到處走,然後走到城中心廣場的角落靜靜坐在那裏。

孩子使勁縮在身上破舊的衣服裏,他覺得很冷,不是那種身體上的冷,就連心裏也在不斷透出絲絲寒氣,他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凍僵了,隻有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的時候才會感受到一點點的暖意,身上的衣服是這幾年來街上的人送給他的,很多已經穿得破破爛爛,孩子把那麼多破爛的衣服披在身上如同一個臃腫的黑球似地。

下雪了,災兒想。

他抬起頭,感覺到一片雪花落到自己臉上,涼冰冰的,易水城的雪他已經看了幾年了,那片始終陰沉著的天空他也看了幾年了,聽說在外麵的世界裏,天空是藍色的,但在易水城,一直隻有烏雲,天空上的烏雲厚重得仿佛要壓下來,將這座城市壓毀。

街道上沒有人,所有人都去了易水城的北城門外,那裏有著一個非常大的廣場,每次北方的仙人門派打開山門,他們就是在北城門外的大廣場中招收門人,北域很多很多人都會在這個月趕到易水城,帶著自己家裏的年輕人來參加,這幾天易水城裏一直人山人海,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人,就連災兒那個被火燒毀的家也有人跑了來霸占了去。

要去看看麼?

災兒想了想,寬大的帽子下他小小的,漆黑的眼眸裏空洞無光,最終孩子站了起身,伸手探入懷裏,取出了幾個銅錢——這些都是街上為數不多的好心人給他的,隻是災兒其實很不喜歡這些贈予,他感覺這樣子自己就像是一個再低賤不過的人,所以平時別人給他的銅錢他都埋在家裏的地下,從來沒有用過。

嗬,自己不就是乞丐一樣的人麼?

災兒看了看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突然化成了一隻大手緊緊將他扼住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一步步向著街道上走去——在那盡頭有一間小小的酒館,嗯。。。那個說書的老頭經常在那裏說書的,災兒也曾經跟過去聽過老人的說書,他隻記得那裏麵很溫暖,人與人都擠在一起,空氣中散著淡淡的酒香,每個人都滿臉潮紅,酒館裏的燈火搖曳如同絕美的舞蹈。

老人死後,災兒再也沒去過那個地方。

但是今天他心裏有一股衝動,他要去那裏,他要去喝一喝酒,心裏有一股鬱悶一直梗在心頭裏,他還小,但是他突然很想喝喝酒,聽別人說酒可以消解一切的不好的東西,雖然自己隻有幾個銅板,但他必須要去,冥冥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催促著他。

酒館的老板並沒有去北門看熱鬧,災兒輕輕推開門口的布簾,老板坐在櫃台上,拿著抹布擦著酒壺,隨著災兒掀開門簾,老板抬起頭眯了一眼,突然笑了:“是災兒啊?快過來,外麵冷著呢。”

自己已經兩三年沒來過了,老板還記得自己。

災兒感覺自己心裏像是透出了絲絲暖意,果然。。。這個酒館裏,很溫暖,跟外麵的大雪不同,這裏很暖,暖到了心裏去。災兒的腳凍得通紅,有些僵硬地走到櫃台前,將手裏的銅板緩緩放到櫃台上,漆黑的大眼睛看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