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下,鄉村教師在擺弄他的二胡,吱哩嘎啦,像毛驢叫。不過聽得出他想拉的先是《紅燈記》,然後是《智取威虎山》。
“得嘍,娃娃要睡囉。”婦人說。那娃娃是男孩的弟弟,近些時間老是拉肚子,愛哭。
男孩坐門檻外頭,在瞧著哥哥鞣皮條。這皮條還是生料子。今下午它被塗裹著豬油,掛在桃樹枝丫上,上下來回地搓過一陣。鞣,就是雙手拿著皮條,用勁地揉,讓它變得柔韌。江邊人都離不開這皮條。明一早,鄉村教師家的老大要過江上山拉杆杆。
“我頂針呢,咋個一轉身就不見?”在裏屋哄男孩的弟弟睡下,返回堂屋,坐回草墩上,婦人在輕聲嚷。
“我沒動過,我曉不得。”男孩趕緊申明。接著,他聽見父親輕哼了一聲,嘲諷似的。隻見這家長雙手伏膝,垮著臉,眼睛瞧往屋外。那把二胡斜靠在他身後的牆上。
“去燒洗腳水!”鄉村教師說。他這話似在對男孩說。但婦人捊捊線團,站起來。
“你咋個還不去睡——”婦人朝男孩吼,“哦,不行,髒成這樣子,今晚你也得洗臉洗腳!”
“磨死嘍,你們這家人。”婦人又說。
男孩睡下。收拾好明天的行頭——皮條、斧頭、膠鞋,還有一個青菜飯團——男孩的哥哥很快也進屋,在旁邊那床,也要睡囉。
這時,門口晃過鄉村教師的影子:“記好嘍,明天,撿些鬆香回來。”
這話是說給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