甑子裏蒸著糯米飯,整個灶房熱騰騰、香噴噴。“讓開些!”婦人吆開往灶台邊湊的娃娃,同時去尋那塊墊手的藍布帕。準備起鍋。
“早飯還忙不贏做呢。”她說。
哦,忙一早上,原來是要做陰米——怪不得!前些天男孩見母親去跟別人家換最好的糯米,昨晚又把這白晶晶亮閃閃的糯米一遍遍挑揀,一道道淘洗。
胃裏咕咕叫。男孩瞧著母親從甑子裏舀出糯米飯,均勻分放三個大缽頭,接著端來一隻小瓷碗,盛著半碗多些的紅彤彤的水,澆往那其中一隻大缽,攪拌,和勻;又拿起另一隻同樣大小的小瓷碗,這回,裏麵藍陰陰的,傾朝另一隻缽裏,攪拌,和勻;再一隻瓷碗,是橘黃的……哦,總之就是攪拌、和勻。
那甑角旮旯還剩著的也挖出來,不上色,隨後四種顏色的糯米飯分別移進四隻簸箕,均勻抹平,像四塊圓圓的大花布,然後端朝院壩晾在柴堆上。
曬幹晾幹,呈半透明,癟、硬如玉,這就是陰米。做陰米的原料需上好的糯米,而且煮米的水不能多,要稍稍偏幹一些。
“連著撮撮借來!”婦人遣男孩到寅生家借砂子。
撮撮,用一段完整的竹筒製成,一頭用刀剖開、劃出細篾條,編織成一隻小撮箕,剩下另一頭就現成做手柄。而那砂子平時也就存放在撮撮裏,約兩斤重。是從江邊沙灘篩選來的顆粒整齊的粗沙,因為反複使用,它已經變得黢黑油亮。
鍋裏先放桐籽油。油熱,黑砂子下鍋,拿一截木塊當鏟子來回拌,瞅著差不多囉,嘩地攉下陰米,左右上下畫圈圈式地快速炒。
哇,變魔術一樣,一眨眼,黑乎乎的一口大鍋裏浮上星星點點。男孩再一眨眼,滿鍋的紅、白、黃、藍……
男孩正瞧得迷糊,婦人卻已揮起那把撮撮,刷啦刷啦地鏟起,傾進旁邊的篩子。篩子下麵是圓簸箕。篩下去的是那些黑砂子,留在篩裏的就是泡米,紅、白、黃、藍,香噴噴。
婦人抓起一小把,吹吹,遞給男孩。“小心燙!”
家家戶戶都要煎泡米。泡米很重要。它可以空口吃,是上檔次的零嘴。而且它也是節日必需的:大年初一,一早起來,男女老少先一人一碗泡米茶,然後才煮湯圓。
還有,沒有泡米,就做不成米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