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第一次出遠門,按路程算這日上午就該回到山上了,但日已過午還不見她的身影,謝淵有些坐立難安。經曆太多親人的生離死別,他對這個小徒兒尤其放心不下。雖然大病初愈,身子還有些虛,老人家也顧不得文遠的反對,堅持下山去接季月。剛行至山下,就見季月在夕陽的映照下朝這邊走來,大老遠看見師傅就由快走變成了小跑,師徒不過分別三日,可是一個惦記著孩子初次遠門,另一個惦記著老人的身體,那情形更甚於久別重逢的親人。弄得文遠在旁邊酸溜溜的說道:“不過分開這幾日,就記掛成這樣,可見你們是親師徒。”季月聽聞,笑嘻嘻的看向文遠說道:“文爺爺,小月也很想念你的。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文遠疼愛季月的心不見得比謝淵少,現在聽季月如此說,立馬眉開眼笑的說道:“我就說我們小月乖,文爺爺沒白疼你。”三個人說說笑笑的便一起往山上走去。
剛一進了山莊,文遠就急忙讓下人給準備些季月平時愛吃的東西,季月這邊就將背著的小包袱打開,謝淵現如今性情淡泊,不過喜歡些字畫,季月知他最愛顧愷之,特地跑遍了明州大大小小的字畫店,才挑到這麼一副,謝淵見畫愛不釋手。給文遠的是一件藏青色長袍,直把文遠樂得合不攏嘴。季月心細,連山莊裏的下人也全都想到,有些送的新奇玩意,有些送的花式點心。整個下午山莊都沉浸在喜悅祥和中。這邊季月又拉著謝淵,將她在明州的所見所聞一一向他道來。老人捋著白胡子,微笑的看著徒兒,耐心的聽著,當季月說到邊界不安,難民流離失所時,老人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凝重。當年他同好友拚死打下江山,為的是保吳越人民不再受戰亂之苦,而現在江山還在,百姓不保,有違當年他們的初衷啊。
謝淵正暗在歎息著,忽聽他這小徒兒義正嚴辭地說道:“師傅,當今的朝廷怎麼如此不堪,現信陽百姓流離失所,明州難民蜂湧,此二城皆邊境重鎮,朝廷竟坐視不理,難道要他楚國打到錢塘才肯出兵嗎?”
謝淵表情有些複雜的看著季月道:“為王者自有他的打算,且為師已多年不理朝堂之事,朝廷作何打算,無需我們關心。”
“可是師傅不是常跟我說,無論身居何處,心中要有大愛,心係百姓蒼生嗎?”
“朝廷是對是錯不是你該關心的,你記住自己是個江湖人,就不要過問朝堂之事。”
“可是,師傅……”
不等季月說完,謝淵就打斷道:“罷了,為師累了,不想再提此事。”
季月聽完無法,隻得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看著師傅的臉色確實有些憔悴,想他大病初愈,不宜勞神,服侍師傅喝完茶,就退了出去。
這些年謝淵有意不讓季月接觸朝堂之事,隻願她能平安快樂過此一生,而今聽她此番論調,便覺這孩子日後所選之路恐怕也不會平坦。又覺著季月不但模樣有幾分如練影子,連性格也有些相仿,想畢不禁啞然失笑。後又想到吳楚邊境之事,雖不準季月再提及此事,自己卻也無法釋懷,老人一生雖飽經滄桑,卻始終保有一份赤子之心。
又過了兩日,日子仿佛又恢複到了從前的平靜,難民之事好像已與他們無關。文遠知季月愛吃水果,特在後山開辟了片果園,各色水果都種了些,現在正好是收獲的時節,這日剛午飯剛過,季月就拉著莊裏的下人們一起去後山摘果子去了。謝淵留在書房裏,隨意做些字畫,文遠則吩咐下人把院子中的幾顆花草修剪一番。忽聽下人來報,說有客來訪。謝淵本就隱居於此,且此地山勢險要,平常鮮有人來,此時能是誰呢,謝淵一邊尋思著一邊吩咐將客人帶到正廳,自己急忙換了件待客的衣服。
原是何寄傲和木清風到了,二人被帶到正廳剛一落座,就聽到一陣腳步聲走來,何寄傲感忙起身道:“老東西,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