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直都像一把將人淩遲處死的刀,一點一點地片幹人的皮膚,隻不過對於生命漫長的我們來說,它的過程十分緩慢。有些痛楚我們甚至都察覺不到,它正以每小時0.001毫米的速度推進,推進。刀片偶有停滯,盡管我們的肉體察覺微乎其微,但總會作用在腦海裏什麼東西,這便是我們所體會到的歡愉。
威尼斯的第一天,杜秋鳴在高級酒店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這裏的夜晚讓她想到了七年前她居住的雲南的老家。她的家在昆明市的外郊,人不多,也沒有夜生活,如果是個無風無雨的日子,夜晚的靜謐會讓你覺得自己甚至失了聰。每每到了睡覺的時候,一關燈,整個屋子被黑暗擠的密不透風,這裏並沒有米蘭城市裏的夜燈,總能把家家戶戶的夜晚照亮。那時,夜因為缺乏光亮而顯得格外靜謐,她和阿原哥住在她們家的大房子裏,她睡在在她的臥室裏,阿原哥則睡在書房。每每她覺得夜晚寂靜地可怕,都會開開燈,然後跑到阿原哥的屋子裏,把他叫起來和自己說說話。阿原哥白天要忙著聯絡運送毒品的人、接自己上下學,晚上還要陪自己說話,長大了想想,那時候還真是愛難為人。可是十幾歲的少女,總有不成熟,總有依賴,總有說不完的話和躲避不盡的害怕,這個最該由父母陪伴的年紀,卻是一個叫阿原的人在。
有些時候你無法切實地感受到當時這個人有多麼重要,直到這段時間過去了,你才發現這個人為你的成長付出了多少。阿原就是這麼一個存在。即使他是跟著父親做著毒品生意賺著錢,即使有各種各樣的利益關係,即使這也是他謀生的一個方式,但她就是忘記不了這個人留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份真誠。
從父親和阿原在米蘭的住處回來,杜秋鳴的思緒就一直這麼飄蕩在阿原的身上。多麼想回到那時候和阿原一起相處的日子啊,那時父親沒有被警察通緝,在北京的毒品圈裏生龍活虎,阿原也沒有被父親給圈起來,一起逃難至此。雲裏霧裏,又被派遣到這裏,躺在酒店裏,接受著命運細微的改變。
閉上眼、睜開眼都一個樣,她反複了幾次,正欲入睡之時。她的門被敲響了。
“誰?”
“我——遊索。”門外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氣音回到。
“有什麼事嗎?”
“有事,想和你談談。”
實在是很不得已,杜秋鳴從床上坐了起來,摸著黑去給遊索開了門。
酒店走廊的亮燈一下子晃住了從黑暗中走來的杜秋鳴的眼睛。她皺了皺眉,看清了這個清新脫俗的男人,“什麼事?”
遊索看了看左右,一副想往裏衝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已經睡了?”
“是要準備睡了,”杜秋鳴看著遊索左顧右盼的樣子,好像一個明星在一個女生房間門口,著實容易讓人抓到把柄,然後就十分貼合人意地問道,“那你要進來談嗎?”
“正合我意。”於是遊索趕緊大步跨入。
亮了燈以後,這個屋子也沒有大到哪去,如同公寓裏自己的臥房一般,即使現在多塞進來一個人,好像也能適應。但遊索不是,他在屋裏剛走了幾步,就略有不適應,“你就住這麼小的屋子啊?”
杜秋鳴一臉不悅,“怎麼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