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血色渲染天涯,染紅了她臉頰,染紅了他盔甲,染紅了記憶深處的城池飛沙。
世上痛苦之事千千萬,可是最痛莫過至親離亡,家國破碎!汗珠亮晶晶滑過額頭,昔日服帖柔順的頭發此刻黏榻塌的粘在臉上,不時遮擋住視線。
秋水翦瞳,盈盈三兩點淚光,似墜落幾樹桃花,紛紛揚揚。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
洛卿淺大口喘著氣,雙腿仿佛沒了知覺,隻是重複著奔跑的動作。嘚嘚馬蹄,愈來愈近。
“荼荼,走!別回頭!”手間一空,冰冷空氣迅速席卷,最後一絲溫暖瞬間冷卻。
洛卿淺被身後強勁力道推送出很遠。
“哥哥!”怔怔張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手指,回過頭去卻隻來得及看見一道銀色身影衝進重重追兵包圍圈中。
洛溫言用劍挑翻對手後,頭也不回大吼道:“洛荼荼,走!”平時,他總是輕聲細語喚她:“荼荼,荼荼。”溫柔得如浸了水。
可是此刻失了所有風度。
銀色軟甲此刻密密麻麻皆是裂痕,原本精致繁複的雕花間沾滿了暗黑色血垢。洛溫言白淨的臉頰上一道血口猙獰可怖,血滴滑過肌膚沒入脖頸,染紅了雪白的裏衣。
“走?說什麼笑話呢!你們兩個今天一個也別想逃。”重重包圍向兩邊讓出條道,一個身披華麗盔甲的男子打馬而出,犀利的目光在洛卿淺身上停留住,眼睛不由自主睜圓了些,便再挪不開。摸了摸下巴上那撇小胡子,嘴角露出抹猥瑣的笑容。
猶如實質的目光大喇喇掃在身上,洛卿淺抖索了下身子,畏懼的退後幾步。
“混蛋!”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手上青筋暴起,洛溫言恨不得衝上前去戳瞎那人的眼睛。
來人挑眉一笑,似是無奈,輕輕搖著頭,“堂弟,都是階下囚了,也別擺什麼王子的威風,乖乖束手就擒,還可免些皮肉之苦。否則,手下人沒輕沒重,一個不小心傷到你可就不好了。”
餘暉散盡,晚風習習,幾步遠處那棵枯樹上棲著隻鳥兒,仿若沒察覺樹下劍拔弩張,刀戈相向的緊張氣氛,兀自鳴唱得歡快,用橘黃的鳥喙梳理著雪羽,不時低頭看一眼樹下那群人。
洛溫言將長劍收在身側,虛虛護住後方的洛卿淺。
身旁有人動了,衣袂紛飛,破風而來。
風沙乍起,刀劍相交,響聲激越。
劍招淩厲,雪白的光芒閃過,襲起陣陣割破人肌膚的劍氣。
洛溫言回身收劍。
一縷黑色長發在他側臉悠悠蕩蕩飄離,慢慢、慢慢落下。
手中雪白色劍身上殷紅血跡彙成一線,緩緩滑落。
對麵男子隻覺著頸脖一涼,下意識用手去摸,觸目所及是一指殷紅,他惶恐得放大了瞳孔,喉間泄出幾聲唔噥,可是終歸什麼都沒留下,轟然倒地後,徒揚起一層薄薄的塵埃。
猶睜大著雙眼,是個死不瞑目的模樣。
青絲墜地。
“哥哥!”
洛溫言身上傷口疊複,一個挨著一個,後來反倒麻木,已感覺不到多麼疼。
淚水滾燙,滑過臉頰,最後淌進口中,又過了喉嚨,進入心底。那麼燙、那麼熱、又那樣苦、那樣澀,讓她渾身顫抖幾近崩潰。
洛卿淺捂住臉失聲痛哭,風鼓起她的衣衫,瘦瘦小小的孩子仿佛承受不來這一切,脆弱單薄到下一刻便會消失不見。
架住迎麵而來的兵器,隨即一個窩心腳踹翻對手,洛溫言回過頭露出大大的笑容,一如往常安逸明媚,“荼荼,別怕,不疼。”
一道新添的傷口幾乎橫貫了前胸,隱隱可見骨肉,鮮血汩汩流淌,染紅了半個身子。
洛溫言小心喘著氣,因為連呼吸都疼。他不敢扭過身去,他的荼荼見了會害怕,會傷心。
地上濺開一滴滴透明的花。沒有香氣,沒有形體,可是殘留著的點點濕痕卻昭示著它們存在。
稀稀落落地上躺了一群屍體,血液灑在幹涸的塵土裏,漸漸滲進去,變成一片難看的暗黑,仿佛結了痂的傷口。
洛溫笙狠狠拉住韁繩,座下馬匹一聲長嘶,鮮紅的披風在晚風中颯颯舞動。
洛溫言咬緊牙關,愣是沒逸出半分痛呼。他惡狠狠望向眾人護衛住的那個男人,眼神如同浸了毒長了刺般恨不能將那人撕得粉碎。“叛徒!”
“哈哈哈······”那人卻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得前仰後合,用袖子搽著眼角淌出來的淚水,忽然麵容一變,冷冷道:“嗬!今日我洛溫笙還真就做定了這個叛徒,你們倒是有風骨,可,不也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