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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看費寧走了,就將剩下的兩口飯匆匆吃完,然後趕到了路邊等Bus。不巧的是,他在離停車處的十幾步外,眼睜睜地看著一輛Bus關上了門,揚長而去。而費寧正好是上了那輛Bus。
程墨雨點了一支煙,等著下一輛Bus的來臨。下一趟Bus還要等十分鍾。他想,有很多錯身而過的事,其實就跟這坐車一樣,稍縱即逝。生命的意義有時並不在於延長了若幹年,而僅僅就在於那麼一瞬之間。
他剛才告訴費寧說,耿小袖回到紐約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一共隻給他來了兩次電話,這是事實。但是,他沒有把耿小袖不跟他多通話的真正原因說出來。實際上,耿小袖在回到紐約後的第二天,就給他來了個電話,兩人開始時還聊的好好的,後來程墨雨把話題轉到了耿小袖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她居然不願意抽時間跟他再見上一麵的事上。耿小袖說:“你既然在乎這個,那你為什麼第二天早上不會早點到機場送我?!還編排了理由說你堵車了!”
程墨雨隻好又解釋了一番那天的交通情況。耿小袖笑著說:“墨雨,現在我對你說的任何話都要先打個折扣。你聽了這話也不要生氣。”
程墨雨一聽這話就火了。兩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吵。這之後程墨雨又給耿小袖打了兩通電話,兩人都盡量小心地避免去觸怒對方。但是,他們之間說話的口氣倒反而顯得有些別扭了。大家都在東一句,西一句地沒話找話說,雙方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尋找某種新的默契,但是又不願意暴露自己最後的那點自尊。這樣,兩人之間對對方變得都有點生疏了。後來,程墨雨也懶得主動跟耿小袖通話了,主要是因為沒勁,就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一樣。
他心裏有種預感:如果自己以前對耿小袖的性格的判斷是錯誤的,那麼,他們兩人的婚姻,這次的確是已經來到了十字路口。而上次耿小袖對他跟費寧的舊往關係的誤解,其實並非一桶zha藥,而僅僅隻是一個引信。
那麼,到底是他對耿小袖了解的太少了、他在她的麵前顯得過於自信了,還是耿小袖一向就藏得很深?他考慮了幾天後,覺得這裏麵兩種因素都可能有。他曾經像大多數的男人那樣固執地認為,zhan有一個女人,隻要zhan有她的肉體,即可證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存在了。但是他現在明白了,這是一種多麼愚蠢的想法。因為女人的肉體一旦被zhan有之後,她們可能就會渴望在精神方麵得到更多的補償。而大多數的男人都疏忽了這一點。
在程墨雨看來,男女之間的最可怕的關係,應該算是同床異夢了!他以往所確認的所謂“心理默契”,反過來難道就不能解釋成是同床異夢嗎?!跟心理溝通的障礙相比,虛與委蛇的歡笑又是多麼的淺薄!倘若有一天大家都脫掉了麵具,那麼呈現出來的赤裸裸的思想,無疑將毫不留情地摧毀了對方。
程墨雨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看到這副麵具的剝落。麵具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背後的形象跟它的不一致。盡管他拚命地說服自己越來越虛弱的內心,耿小袖絕對不是一個帶著麵具的女人。但是到最後,他仍然不能擺脫自我作祟的陰影。
他也考慮到了離婚的結局。他一向認為,不到萬不得已,自己是絕對不會去走跳這個懸崖的。對他來說,離婚不但意味著舊往經曆的失敗,更是讓他陷入了新的困局。但是,正像現在耿小袖暴露出來的崢嶸的性格,也是他以前所未曾把握到的那樣,任何可能性都是不可避免的。理想翻幾個跟鬥最終還是理想,但是現實隻要惡作劇一次,或許就要改變人的一生了。他覺得自己的敏感,其實隻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而不是那種能夠深入透解別人心思的覺悟。如果他真的跟耿小袖離婚了,那麼也同時宣告了他這三十年來算是白過了,而他對於人的理解準則,也隨之轟然坍塌。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事實。他情願去掩蓋這種事實,而不想讓它真的發生。
因此他打算極力地去維持這一段不算十分美滿的婚姻。他不想再在另一次婚姻中投入更多的精力了。不就是為了到達一個人生的目的地嗎?!既然人生都需要這種形式來獲得圓滿,那麼為何還要更換角色呢?!
但是,就在兩天前,耿小袖忽然又主動地給他打了個電話。耿小袖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已經幽幽咽咽地抽泣起來了。本來這些日子來程墨雨一直就是心神不定的,他聽到耿小袖這麼一哭,心裏猛地一涼:看來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就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