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 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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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寧離開拉斯韋加斯、回到洛杉磯之後,心情顯得有些沉悶抑鬱,思緒紊亂。主要是因為這幾天來她跟君慧在一起聊了很多的話,心裏既是感慨,又是傷感。以前她跟君慧別後重逢,兩人聊的話題,說起來總不外乎是些雞毛蒜皮的生活上的事。而這次她跟君慧在異國相逢,一方麵隻覺得自己似乎有無盡的話要傾訴出來,而另一方麵,又不知道該跟君慧談些什麼。

而她在賭城跟君慧分手後,心頭忽然之間變得悵然若失,驟然間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種熟悉的情味拋棄了一樣,顯得孤零零的。

那天從賭城回來的時候,車上隻有她和程墨雨兩人。在穿越過茫茫的曠野時,天空中飄灑著零蒙的細雨,遠處由沙丘風化而成的荒山,霧氣沉沉,了無生氣。就像她的哽鬱的心情一樣。

程墨雨因為委屈地在警察局裏呆了一夜的緣故,心裏還有一絲的芥蒂,但是他在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他不喜歡在女人麵前輕易地表現出自己的喜怒哀樂,即便是他非常熟悉的女人。然而費寧卻似乎窺透了他的心思。她沒有想到,在這麼多年以後,程墨雨做事還是跟從前一樣的衝動。因此一路上極力想找些愉快的話題跟他聊,好讓他開心。實際上,她說這些話,也是想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好。

程墨雨好像也看出了她心情的憂鬱,就笑著說:“費寧,我聽說,新娘子剛剛嫁到夫家去的時候,總是盼望娘家來人探望自己。而一旦娘家真的來人看過她之後又離開她回去了,她的心裏就會更加的難受。今天君慧走了之後,費寧,你現在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跟這新娘子一樣的啊?!畢竟,君慧在國內時,跟你是最能談得來的朋友。當初我跟你的事,你第一個告訴的,不就是她嗎?!”

費寧心裏一酸,她現在的心情,的確就像程墨雨比喻的一樣。可是她嘴上卻說:“去你的!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哪在乎這個呢!再說,我早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了。”

程墨雨笑著說:“那麼你就一點都不想家了?這好像不太像你的性格吧?!說老實話,我現在倒是挺羨慕君慧的。美國雖好,畢竟沒有像呆在國內時那麼親切。我想,君慧一走,你的心隻怕也早已經跟著飛走了!”

費寧歎了一口氣,說:“說歸說,不過說真的,君慧來了之後,我的確是更加想家了,特別是一想起我的兒子浩浩,心裏就揪緊了。墨雨,你沒有小孩,你可能不太理解我此時的心情的。想家也是一種無奈啊!”

程墨雨聽了,忽然又想起耿小袖懷孕的事,心頭有點亂。他強笑著說:“費寧,如果現在再讓你選擇一次,——我的意思是,假設你現在還沒有離婚,你是想要小孩呢,還是選擇兩個人的天地?”

費寧毫不猶豫地說:“我當然還是要小孩的,這跟婚姻是兩碼事!不過,當初我剛剛懷上兒子的時候,的確也有點驚慌失措,覺得突然有一天來了個親切的陌生人,不知該是什麼樣的感覺。哎,說白了,有時覺得自己也隻有在兒子麵前的時候,才會實實在在地體會到,自己成熟了、長大了。沒有小孩,也許永遠體會不到這一點。”

程墨雨想了一會,說:“你們在有了小孩後,——我是說,你在跟你的那個令人厭惡的前夫的距離是拉近了,還是有些生疏了?畢竟你們中間有了個親切的第三者。”

費寧笑著說:“我倒沒有去注意這事,當然肯定會有些不一樣了。墨雨,你跟耿小袖也結婚三年了,你們考慮過要小孩了嗎?”

程墨雨笑了笑,斷然地說:“沒有。至少是沒有認真地考慮過。”

費寧說:“我想,這可能是各人對生活的投入不一樣罷了。我現在就很難想象,如果我失去婚姻之後,身邊再沒有一個值得我去關照護愛的親人,我怎麼還能挺得住!不過,有的人可能會很快重新投入到新的婚姻或者愛情中去的,比如周寒山,家庭對他來說,也許隻是一種形式。但是新的婚姻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

程墨雨笑著說:“我是壓根就沒有想到過要離婚的。我對婚姻抱的態度是,既婚之,則安之,因為我發現自己實在是太懶了!婚姻也容易培養惰性。說來說去不就兩個人嗎?瞎折騰什麼呢?!”

費寧笑著說:“但是,假設說,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不得不走到離婚這一步的時候,你又將如何處置呢?對不起,墨雨,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假設。”

程墨雨愣了一下。他以前還真的沒有正兒八經地去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方麵是他對自己太自信了,這種自信心理,同時衍生了他的惰性;另一方麵,也許是自己對耿小袖的了解,還隻是停留在膚淺的層麵上。上一次耿小袖從紐約過來鬧出的那些事,讓他對她的內在性格,有了個新的了解。他對耿小袖的印象,一下子就從“她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一下子轉變成了“她原來不是這個樣子”。同時,他在暗地裏也不能不承認,他的自尊心因為對耿小袖的看法的這種改變,而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突然間明白,耿小袖也有這麼一天會對他的刻意掩藏的心理,造成這麼大的傷害!因此,他的心理開始失去平衡了。其結果,便是對婚姻前景的隱憂。而這是他在兩個月前根本就沒有、也不屑於去考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