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八月初的炎夏時節,整個雲夢山脈都暴露在如火的驕陽之下。山中不見一絲風吹過,蒸騰的水汽直直而上,聚集在這群山之間,儼然一座天地組成的偌大蒸籠。
“嘶!冷!”雲夢山深處某個空曠的山洞內突然傳出一記低低的嘶氣聲。
隻見這是一處方圓不過百丈,山洞的頂部和四壁掛滿了透明的冰柱,底部地麵上布滿了散碎的石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可就在這山洞的正中央卻有一處顯得極不平常。
那是一口尺許大小的方井,井沿是一圈白玉製成的平台,井口被一塊白玉板子密掩著,僅在頂部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孔孔,不時有絲絲寒氣溢出,但很快就散發到了周圍空氣中消失於無形。
乍眼一看便知這井上的白玉並不是普通石材,竟是一種珍貴之極的天然寒玉。再看那井上雕刻的花紋樣式古樸,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的產物了。
這時本是盛夏時分,這空曠的山洞裏卻陰寒無比。
一個八九歲光景的小童,身著一件單薄的麻布青衣,呆呆地坐在那井台之上,雙臂環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顯然,剛才那聲低嘶聲便是出自這青衣小童之口。
看這小童,一身奴仆打扮,身上除了裹著的那件粗麻單衣,裏麵竟是空蕩蕩的,單衣也是破破爛爛,大大小小十幾個補丁,看上去皺皺巴巴,沾滿了汙漬。
雖是蓬頭垢麵,但若仔細看的話卻也有那麼幾分清秀摸樣。再細細看著張臉蛋,汙垢之下竟是皓齒朱唇,皮膚白淨的很,如不是他身上這奴仆衣著打扮,還真會被人誤認為是哪個城中權貴家的公子哥兒。
這小童就這樣呆坐了片刻,緩緩站起身朝外走去。
小童看上去舉止平靜,可若是仔細看他眼睛的話,就會發現在他眼神深處竟不時有道道精光閃過。
小童此時心裏確實十分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早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小童邊往洞外走邊飛快的整理著腦海中的思路,一雙手不知不覺便摸到了胸前佩戴的一塊拇指大小的青玉上。
隻見這拇指大的青玉上一麵刻著個綠豆大小的文字,這字乃是先秦的一種銘文,字義為“墟”。
而這個“墟”字便是小童此時的稱謂了,反正小童的主人是這般稱呼他“阿墟”的。
小童本無名無姓,也不知來自何方,聽主人說他是主人三年前從路邊撿上山來的,那時候的他也就五六歲,不知何故竟獨自一人躺在一處荒山溝裏早已餓得奄奄一息,是主人救了他一條命,不過命雖救了過來可他從此卻變得呆呆傻傻的了,而他也就變成了主人身邊的唯一的一個奴仆。
至於他胸前那塊帶“墟”字的青玉便是他當時隨身所佩唯一一件有點價值的玩意了。
按照主人灌輸給他的思想,他身為一個奴仆,乃是最卑賤的賤民,是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的,現在他雖無姓,可主人賞了他一個名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
提起小童這個主人,小童隻知他自號鬼穀子,姓王,至於他的名卻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單名一個詡,又好像是個蟬字。反正關於主人的名諱,他一個奴仆是不能輕易提及的,若是在外人麵前隻要恭敬地稱呼一聲“鬼穀先生”即可,平日在家裏主人也不讓他直呼“主人”,都是稱呼“先生”的。
先生居住的這個地方乃是一處幽靜雅致的山穀,隱藏在這無窮的群山之中,尋常人根本難以尋到這裏。
先生卻給這個山穀取了個怪怪的名字——鬼穀,小童以前一直就很納悶,這麼漂亮的一處山穀為什麼要取那麼怪的名字。鬼穀,聽起來就有點陰森森的感覺。
不過先生好像極喜歡鬼穀這個名字,最後竟還給自己起了個鬼穀子的稱號。有一次小童偷偷問先生為什麼取這麼個名字,先生當時隻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而不答。
鬼穀很長,南北長二十多裏,東西最寬處也有二三裏,當然最窄的地方也很窄,小童騎著穀裏的那頭小毛驢才堪堪能擠過去。
鬼穀裏的景致也是極好的,反正小童跑遍了周圍幾十裏的山也沒有發現比鬼穀更好的地方了。
原本鬼穀裏隻有他和先生兩個人,先生平日裏雖時常豎著張臉一個勁的望著天空,不知在想著什麼,但先生還是很好相處的,他每日裏隻要伺候好先生的衣食起居,再常給先生的花草施施肥澆澆水,順便也照顧好那頭小毛驢的起居就可以的了。
可是自從兩年前,一幫不速之客的到來卻把這樣平靜簡單的生活完全給破壞掉了。
先生以前出去都是三五天即返回的,可那一次先生下山直到一個月之後才回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九個小孩,當然說是小孩,可這幫小孩中最小的那個都要比自己大兩歲零五個月了,最年長的那個已經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後來自己才知道他的名字原來叫蘇秦。
自從那天之後這九個人便成了先生的弟子,也就是說自己又多了九個新的主人。
小童隻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
以前自己隻需要做兩個人的飯,洗兩個人的衣服,可現在卻要做十一個人的飯,洗十一個人的衣服,用手指掰著數數好像也就比原來那一個多了四個半的分量,但真得幹起來卻比原來累了好多好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