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評】
如今的九疑山,穿梭的車流和鼎沸的人聲使它的每個日夜都披上了節日的盛裝。若趕上一次秋日祭祀,那極守法度的焚香燭、獻五穀、頌瑟雅奏的虔誠,九疑山的那一條文化的河水就像一隻鷹翅在人類大地上翔動,它隱秘又閃爍,仿佛要讓人們在其間看到什麼!淩鷹對舜帝祭典的曆程梳理,讓我們愈來愈明白,有些文明無論世事在曆經怎樣的變換都不可被忽略,尤其是那種我們心靈的依附和精神信仰、那種曆經了千萬年風霜洗禮仍堅持留在玉蟾岩裏的穀殼與陶片、那種令我們敬畏的像舜一樣的精神之佛。在我心中:他們,仿佛還慢步在黃河與長江岸邊;他們,仿佛一隻隻已然飛向了一個漆黑漩渦的雄鷹;他們,仿佛長久未絕的河水不停拍打在黃河與長江的岩壁;他們,又仿佛深藏於幽深文化穀底的風聲在一種無比寬闊的洪荒裏流轉……倘若,他們要在這巨大的漆黑中投我們以一盞漁火,我們又怎能對他們不說出我們的深情與敬仰,和我們對他們留在這塵世的那片光線的深愛和向往!
一
黃河故道上,一個帝皇從中原啟程。
另一個帝皇目送著這個將皇位禪讓給自己的君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黃河岸邊的最盡頭,發出一聲至今還響徹在史前的黃河上空的悠長感歎。
這一別,就成了他們的永訣。
這兩個古代帝皇就是舜和禹。
然後,在某一天的清晨或者黃昏,那個目送舜從中原出發走進瀟水沿岸的禹,居然神奇般地站在湖湘大地的南嶽山西段他下旨修建的紫金台祭壇前,麵向瀟水河畔的九疑,在一陣沉鬱幽渺的韶樂和渾厚激烈的牛皮鼓的波濤中,萬分虔誠地曲腿而跪,磕了三個響頭,將一種比瀟水還要悠長的情思以祭奠的方式留在了南嶽衡山的紫金台祭壇上,從而成為中國曆史上對一代始祖舜的祭奠第一人。
二
禹對舜的祭奠,不僅是一種感恩,更是一種膜拜。
按常理,禹應該痛恨舜,因為舜跟他有殺父之仇。
遠古時期的黃河流域,經常洪水泛濫,導致黃河兩岸莊稼淹沒,房屋倒塌。麵對如此憤怒瘋狂的黃河,作為當時的部落聯盟首領,堯就派禹的父親鯀去治水。鯀隻知道築壩堵水,可是,越築越高的堤壩所蓄積的黃河水卻就像越積越深的仇恨,一次次將堤壩衝垮,這就給黃河兩岸的百姓造成了更大的滅頂之災。正當此時,舜繼位做了部落聯盟首領。於是,他就把治水失敗的鯀流放到羽山,可每當想到那麼多老百姓因為鯀治水不力而慘遭厄運,就痛心疾首,便派祝融氏處死了鯀,並派鯀的兒子禹繼續去黃河治水。禹汲取父親的教訓,改築壩堵水為修渠排水,讓滔滔黃河之水多路分流,將黃河之水趕進了大海。
舜不愧是一個尊重客觀事實的明君,也是一個能海納百川的智者。因為禹的治水之功,更因為禹那種坦蕩無私德為先的襟懷與自己如出一撤,他居然將皇位禪讓給了禹,他居然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向世人界定了鯀與禹父子兩之間的人生歸宿。
當然,禹到底恨沒恨過舜,我們無從知曉也無法考證。父子之情,人之常情。即使他曾經在心裏默默地恨過舜,那也是符合人之常情的。但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他在接過舜的部落聯盟首領大權之後,那種以德為民的宏韜大略完全就是沿襲了舜的真傳。所以,當舜駕崩於九疑之後,他就觸摸著舜的背影,踩著舜的足印,從中原大地一步一步跋山涉水,開始了他的南巡之旅,並在南嶽衡山修建祭壇,然後凝望九疑,遙祭舜帝。
在中國古代,尤其是史前,祭天、祭地、祭神、祭祖宗、祭先賢,已然成為一種心靈的依附和精神信仰,已然成為一種祈福的本能行為。可是,由一個帝皇去祭奠另一個帝皇,禹卻是首開先河。禹對舜的這種膜拜與推崇,就像他開鑿黃河引水的第一道口子,將中國最古老的道德力量引進了人類的大海,以至於在這種力量的奔騰中,震撼了一個又一個帝皇將相。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贏政望祀九疑
圖片提供永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
於是,秦始皇緊隨其後,成了祭奠舜帝的第二個帝皇。《史記·秦始皇本紀》如是記載:“三十七年(前210年)十月癸醜,始皇出遊。……十一月,行至雲夢,望祀虞帝於九疑山。”這就讓我們不難想到,秦始皇是在這一年的金秋十月一路出遊來到浩渺的洞庭湖的。他站在洞庭湖的一片波浪上,任洞庭碧波拍打著自己華麗的畫舫,拍打著自己激蕩的心跳,昂首翹望湘南九疑方向,誦讀祭文,默然祈禱,借洞庭湖上空的清風,送去他對一個遠古帝皇先賢由衷的敬重與祭拜。
緊接著,便是與秦始皇一樣具有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皇漢武帝。這個曆史上霸氣十足的皇帝,卻對西漢思想家、儒學家董仲舒“三綱五常”的儒學理論深信不疑,居然很爽快地接受了董仲舒的的進言,在朝廷和民間竭力主張儒學思想。正因為這個漢武帝,儒學從他那個朝代開始,就成了古代的官方哲學,並一直承傳到今天。儒學的鼻祖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先祖舜,源於這一文化根脈,他也組織了一次規模浩大而又*凝重的遙祭舜帝大典,遙望著舜帝生命的最後歸宿之地九疑山方向,抑揚頓挫地宣讀了祭文,成了遙祭舜帝的第三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