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死亡”、妹夫的“叛變”,甚至滿屋鮮血和計劃緊密的一次“刺殺”,都沒有讓這個黑道君王有任何的失態。
他絲毫不顧及鮮血已經蔓延到身邊,左手輕輕撩起衣服的前襟,右手擺正軟墊,像是一個參加正式儀式的古代貴族一般,端正坐在小幾後麵。
“你是我所見過最高明的刺客,連菊的探測都沒有發現你有任何的殺氣,你很了不起。如果不是還有一張防彈的屏風,我今天就死在這裏了。”
侍女菊——這個擁有精湛武術的女子,同時也是稻川家的守護陰陽師,欠身退到屋角跪坐下來,一雙眼睛卻從沒有離開過飯島身上。
“我明白你有你自己的職業操守和信念,但是任務已經失敗了,不是嗎?在全心戒備你的菊麵前,你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機會的,我保證。不如你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這樣或許我們的談話能融洽些。”
已經完成“種子”所有指令的飯島已經失去了所有動作的能力,隻是呆呆站在那裏。在稻川元戶的眼中,或許是一個失敗的刺客應該有的表現。
“告訴我,殺害光子的那個混蛋內山躲在哪裏?作為交換,我保證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其實還活著,並且以最高的待遇邀請你加入我的幫派。或者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在泰國快樂的過上後半輩子。怎麼樣?作為一個死人,這樣的生活很不錯的哦。”稻川元戶臉上甚至還帶有捉黠的微笑,仿佛正在和一個熟交說笑。
如果飯島真的是一個蓄謀的刺客,而且現在還有意識,一定會被他的這些話所打動。
他的氣度和儀態真的很讓人折服,而且他的談判技巧也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好的那一種。
對待刺殺自己失敗的刺客,他的態度真是客氣得沒話說。而他提出的條件,也讓任何一個將要尷尬麵對組織或者雇主的殺手都無法拒絕。
我可以理解,這樣一個結合了冷靜和智慧的優雅男子,為什麼即使不在眾人麵前出現,也足以贏取稻川會所有人的忠誠。
他和老大十分相象,但是老大雖然可以像他這樣冷靜,卻沒有他這樣的無情。
但是飯島已經無法對他充滿誘惑的話語有任何的反應了。這具軀體的生命氣息正在飛快的消逝,我能清楚的感受到。
“他已經死了。”菊第一次發出聲音,清脆而且斯文,完全不似剛剛才辣手肢解了三村的樣子。
“是嗎?三村為任務犧牲了自己,飯島刺殺失敗了立刻自殺,那他們真的是一些值得尊敬的人。”
即使一個人毫無征兆的死亡,稻川元戶也沒有表現出詫異,任何他不了解的東西,都隻是有待解答的問題而已。
按下隱藏在牆角的通話按鈕後,稻川元戶道:
“過來幾個人,我這裏需要打掃一下。還有,叫人送些錢給三村和飯島家,什麼也別說。一個月以內,嚴格監視他們家,任何與他們接觸的人都要徹底調查。如果他們家的人意圖離開日本,殺光他們。”
仿佛隻是訂了一個便當般輕鬆,便已經安排了別人的生死。但對於稻川會的首領,這也不過是偶爾的特殊工作罷了。
他關心的隻有別的事情。
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潔白的手絹,稻川元戶輕輕擦去菊臉上的血痕。
“你看我,又因為我把你的臉弄髒了,真是對不起。”
這是我從飯島逐漸渙散的眼睛中看見的最後景象。
***
整整一天,我都躺在床上沒有動彈,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話。雖然肚子一直在抗議我不吃東西,“骨碌骨碌”直叫喚,也沒有讓我改變主意。
強烈的內疚感一直在噬咬我的心髒,讓我都快喘不過氣來。
我很想去探望三村和飯島的家人,想要跪在他們麵前懺悔,請求他們原諒。哪怕他們用石頭砸我的腦袋,也好過我現在忍受心裏翻騰的罪惡感。
我甚至開始想內山家裏那些沒有留下姓名的小混混。
他們是不是也有幸福的家庭?是不是也有堅定的信賴和友情?
現在他們的家人們是不是在為不知下落的他們哭泣流淚?
我之前沒有真正插手過家族的事情。雖然常常聽大家討論言獵和倪狩是怎樣在哪裏殺了多少多少人,或者是像“含沙射影”這樣的特別行動組怎樣剿滅了什麼樣的組織。那些對於我隻是些新奇而且刺激的故事而已。
甚至在看見內山組本部那些人死在眼前時,我也隻是感覺惡心。那些人凶神惡煞衝向我們的樣子,成為了我對他們唯一的印象。
所以這樣企圖傷害我的人,就算死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這樣的想法,讓我忘記了其實我才是入侵他們地盤的人。將入侵者趕出家,那不是很正當、正常的行為嗎?
他們欺負過老實的生意人?還是他們搶劫過買菜的大嬸?
其實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曾經做過什麼壞事,我還哈哈大笑,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
難道就是因為稻川會、內山組是黑社會,所以作為成員的他們就必須承擔一個死不足惜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