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丫頭,那這茶……到底喝是不喝?”
離煙垂眸搖了搖頭,緩緩開口,“茶是給我的,卻輪不到我喝,”言罷,離煙將杯盞隨手一放,望著楚老笑了笑,“祥元宮的秘辛往事我們無據可查,但那日太後將這杯茶放於我的眼下,也就是將我們收在了手上……皇上每年都會去探望一次祥元宮,或是深情或是有意坐實傳言,一旦我查了不該查的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太後大可以給我按個私闖禁宮之罪,以前我琢磨不透太後召我入宮的緣由究竟如何,現在看來……”
“皇上不可能不盯著祥元宮的風吹草動,看來那裏頭的事的確不簡單。”
離煙攏了攏披風,看著腳邊一色鏽紅的裙角繃緊了唇線,“或許那日南玉宣和我碰上也是刻意安排,他一定知道我去祥元宮領賞一事,他知道了,章晉王自然也就知道了……”
“領賞?祥元宮裏有人?”
“領賞……嗬,領賞,安正王這次的紕漏實在難以追補,卻遲遲沒有下罪,如今物議如沸,太後和皇上恐怕也明白不能再拖了。安正王要敗,卻不能被斬草除根,他們有意將此事擺給章晉王看,是給他和黎家下了根刺,私闖禁宮一罪可大可小,太後隨時可以斷了章晉王一脈有力的政治資本可卻並沒有風聲傳來,章晉王自然有樣學樣,也不會下狠手的。”
楚老聞言偏了偏頭,額頭被拍的啪啪直響,“難為你了丫頭。”
“如果不是楚二掌櫃辦事得力,楚老不畏千裏送信,恐怕等這事過去了,我還是懵懂著不明就裏。”
楚老搖著頭咧了咧嘴,又看了離煙一眼,“也就是這幾天了吧。”
“嗯,”離煙將手裏的涼茶一把潑了個幹淨,幾滴滾了塵的茶珠子細密的顫在蘭心腳邊,“好喝不好喝的,這茶,姐夫喝了。”
“可為什麼……是丫頭你呢?”
離煙看著蘭心弓腰換茶的纖細影子淡淡一笑,抿了口茶,“將南玉宣和我扯在一起,怕是黃老學士說了什麼。”
楚老一手握著桌角一手按著膝頭慢慢起身,沉吟著踱到窗口,推開了個小縫。
(二)
夜深如墨,踏雪趿著鞋急忙迎了出來,幾葉暗影被房門敞出來的光打在蘭心蒼白的素臉上,斑斑駁駁。蘭心眨了眨眼睛,微一失神,被黑漆的門檻跘了一趔趄,猛扯得離煙吃痛輕哼了一聲,好像驚動了一隻躲在門口取暖的貓。踏雪皺著眉接過離煙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腥甜的血氣撲麵而來,鏽紅的袖角被血膩的深深淺淺,一如蘭心臉上的竹影。
踏雪扶住離煙的肘頭回身疾走了幾步,坐到明玉身前的黑花碎石子紅木凳上。
明玉端著一支雙臂燭台側在離煙麵前,就著踏雪的手勢又往前送了送,一星嵌在血肉裏的碎瓷片在燭火裏閃著喑啞腥紅的光。
“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煩明玉給蘭心上點冰容膏。”
踏雪抬了抬眼,聲色俱沉,“忍著點。”
“小姐,我還是先回黎府吧。”
離煙顧不上答話,隻是眉心不停的抽動著,蘭心見踏雪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見收勢,別了別眼睛道,“踏雪公子,輕些。”
離煙悶哼了一聲,側臉看了看明玉,“劉管家會替我們打點的,你先去吧。”
明玉將燭台放在離煙肘側,低垂著頭回身扶過蘭心的小臂衝她點了點頭,“姐姐,隨我來。”
踏雪自一個矮胖的黑瓷瓶裏頭挑了些乳膏出來細細的抹在藥布上,待明玉領著蘭心進了隔間才又抬起頭來,悠悠的盯著離煙問,“疼?”
離煙逆著纏裹不停的藥布轉著手掌,輕輕一笑,“嗯。”
“還好是左手。”踏雪膩如脂玉的十指在離煙的手背上利落的打了個如意結,看了她一眼。
“辛苦了。”
踏雪聞言一笑,起身將翻卷的袖口整好,一邊淨手一邊道,“說吧,怎麼回事。”
“我捏碎了個杯子。”
踏雪的手一頓,恰恰落在盆架上搭著的長布巾上,吃的一聲笑了出來,回頭斜了離煙一眼,“捏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