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明清時期的商幫,以晉商和徽商為首,是當今史學界的共識。和以長途販運起家,並以“北票號,南錢莊”聞名天下的晉商不同,徽商的創業,大多源於小本經營和幾代人艱辛的財富積累。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翻山越嶺,來到杭州,有生意就停留,沒生意到蘇州……”這首數百年來經久不衰的當地民謠,道出了徽州人外出經商的無奈。
徽州自古土地貧瘠。近代的一些學者根據有關史料進行統計後發現,明清時期,即使在豐年,徽州全年的產糧,也隻夠當地人吃三四個月。為了生存,徽州人隻得脫離農村,背井離鄉外出經商。明清之際的大儒顧炎武說:“中家以下皆無田業,徽人多商賈,蓋其勢然也。”由此可見,大多數徽商在經商之前,都處於“無田業”的貧困狀態,沒有較多的資本。
根據徽州婺源、休寧等地的縣誌記載,即使日後經商有成榮歸故裏,得以名列其間的“名商”,也大都出身貧寒,不得不從小本經營做起。
婺源人李士葆家貧離鄉後,20歲來到蕪湖,為當地的中產之家做傭工,收入甚微,直到年逾四旬,依然一貧如洗。後來,他向別人借了些錢,開始做小買賣,憑借一點一滴的積攢和一套把生意做活的本領,逐漸積累了一筆非常可觀的財富。晚年,他把上千兩白銀全部捐出,為家鄉商人修建會館,因此留名青史。
明朝成化、嘉靖年間的歙縣人黃豹,自幼家貧,於是走出家鄉做了貨郎。他一度在湖廣地區當小販,不斷積攢微薄的利潤。多年之後,黃豹帶著這筆錢來到千裏之外的揚州,投資經營鹽業,曆經三年的慘淡經營,在當地鹽市上成為規模較大的商戶。黃豹死後,他的兒子黃子承父業,幾十年後成為當地鹽商中的頭麵人物,甚至多次為當地官府出謀劃策,其建議多被采納。
在重農抑商的封建社會,商人是備受歧視的。即使出身草莽的明太祖朱元璋,也明文規定:農民可以穿絲綢製成的衣服,但商人即使再富有,也隻能穿布衣。清朝的雍正皇帝也曾說:“四民以士為長,農次之,工商其下。”
為此,其他如京郊和冀、魯、豫等地的商人,大都“以末致富,以本守之”,即經商發財後回到家鄉購買田產——務農是根本,經商隻是萬般貧困下迫不得已的權宜之策。
但很多徽商,即使經商有成,也沒有回歸土地經營,而是代代相傳,將商號招牌不斷做大,如王致和、胡慶餘堂、胡玉美等流傳到21世紀的徽商老字號,都在數百年來,曆經了幾代名商的苦心經營。
被封建社會視為“末業”的貨殖(商業),改變了很多徽州人的命運,“以賈代耕”成為諸多徽商終其一生乃至累代相傳的立身之本。乾隆年間,揚州徽商的辦公聚會場所,被命名為“務本堂”。以“務本”、“敦本”命名的徽商寓所,在很多地方都屢見不鮮。可見,大多數徽商都抱定了以貨殖為恒產的決心,僑居異地經商,也是一種安身立命的“本分”和“本業”。
一幅流傳至今的徽商舊宅對聯,可以作為其“務本”經商、以貨殖為恒產的注腳:“讀書好,行商好,效好便好;創業難,守業難,知難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