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其實並沒有走多遠,雖然此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不過她並不擔心,或者,並沒有什麼擔心的必要。她的心裏現在沒有空去想這些。那裏麵已經滿滿地,滿滿地,都是回憶,所有的,所有,如同幻燈片一般,不斷地在腦海裏閃現,從幼時,到現在,一點一點地,幾無錯漏地展開。有時,她真是恨自己為什麼能有這麼精細的回憶,精細得連曾經的傷痛,曾經的絕望,曾經的怨恨,都一點一滴地,清晰地保留在回憶的海裏,既沒有流逝,也沒有蒸發掉——哪怕一絲絲。一點點。這對於她是一件何其無奈而又痛苦的事。以前,即使她試著不去觸動它,它也會不時地冒點頭,提醒著它的存在,而此刻,大約因為幾小時前的那場不愉快地交談,讓它徹底被喚醒,然後就不停地翻騰,湧動,將她的思緒攪得一團亂。因此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能讓自己的心暫時迷失在回憶的海裏,任憑混亂的情緒肆虐無忌,任憑痛苦的感覺撕裂尚新的傷口,卻痛得哭不出來,也叫不出來。
“我怎麼了,為什麼忽然間這麼難過,這麼痛苦?
——是因為看見了不想見的人,所以,
——還是因為聽到了關於那個人的噩耗而,
說不清楚,反正就是難過,難過得要死!可是為什麼呢?
那個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死活——
總之不應該會為了他的事而難過的,甚至應該開心才是,不是麼?
有點殘酷吧,可是是的,他背叛了深愛他的媽媽,背叛了他曾經的家庭,傷害了所有人,他本就應該——
哦,可我為什麼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甚至於還萬分的痛苦,就像要失去媽媽時所感到的痛苦和絕望一樣,
——可是他絕不能和媽媽相比的,他,他,他又是我什麼呢?
——那個詞已經好久被塵封在過去的曆史裏,所以連發音也有些忘了吧,還真是讓人難受呢。
我不應該這樣的,現在,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我又有什麼相幹呢,他有屬於他的——姑且算是妻子吧,他有了屬於他的——孩子吧,他有他的一切,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對於他也許隻是一個遺憾,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的記號,
——他不是曾經對媽媽說過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和你結婚,而又持續到現在,大概隻是因為這個孩子,這個不該有的錯誤吧——
是的,不該有的錯誤,他從來都不曾希望,哪怕是一點也好,我的存在,
——他恨我,是的,他恨我!
想到這裏,尹雪牙齒咬得緊緊地,眼眶裏也濕潤了,不過,隨後,她用力地甩了幾下頭,將原來在心裏的難受感覺,好像都能拋掉一樣。
“好了,好了,不應該再傷心,為什麼傷心呢?”尹雪自言自語著,當她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又迷路了。
“這裏是哪呢?”尹雪也不知道自己是向哪個方向走的,她的方向感向來很差,在家的時候,就是以家為中心劃著圈,現在到了學校,就以學校為中心劃著圈認路,現在好了,沒有中心感,她更加地茫然了。
“我這都是跑到哪了?”尹雪的心裏有些發慌了,這倒不是說她實在走不回去(不行就打公交嘛,這個她還是曉得的),隻是當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電子表後,著實被嚇到了。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隻是一會兒就——”尹雪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腦袋,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這下完了,就算等到公交車來,怕是在趕到球場也是有些遲了吧。到時候,他會不會——”尹雪不敢想,畢竟放了人家好幾次鴿子,前一次更是誇張地不告而別,也不知那位心裏積了多少的氣呢?這一次再刺激他——估計,他什麼離譜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算了,還是不要想了的好,越想越煩!”尹雪生氣地撓了撓頭,這個不好的習慣,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改。“我還是趕緊地想辦法回去的好,希望他——他能大人不記小人過,或者根本就不會再意我!”
這絕對是自我安慰,可是尹雪此時也隻好先這樣想著了。當然對於她來說,所謂地想辦法,也隻是——再向著不知名的方向無目的走去,然後四處張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