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有詩讚洞庭曰: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這洞庭湖乃天地造化之神秀,古往今來不知迷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即便到了後世,仍舊是南國形勝,旅者不可錯過的聖地之一。
放眼望去,但見長風霾雲莽莽千裏,雲氣蓬蓬似那天落之水,待得風收雲散波乍平,又似倒轉青天作湖底,巨魚翻滾,鱗甲一動仿佛仙人撒黃金。
楊璟一直想要到洞庭湖來看一看,想看看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到底是何等壯闊的場麵,可如今他就在洞庭湖上,穿著蓑衣,戴著鬥笠,在煙雨之中駕著一葉扁舟,充滿了詩情畫意,卻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他眼前的洞庭湖,是七百多年前的洞庭湖!
他本是市裏刑警隊的一名法醫,前些天還奉命到山裏調查一個凶案現場,雨天路滑,車子從盤山道上翻了下去,等他再度醒來,已經出現在了這個時空。
將他從洞庭湖裏撈出來的老漁民父子都是老實人,楊璟養傷這幾天,他們父子無微不至地照料著他,楊璟也是滿懷感激。
這幾天他也不是隻顧著躺屍,心裏漸漸也就接受了穿越的這個事實,而且暗中聽著兩父子的交談,也對這個時空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下乃是公元1247年,也就是南宋淳祐七年,嶽飛爺爺早就飛升了,連女真人的大金國都滅亡了十幾年,蒙古人又開始征伐天下,連北方苦寒的基輔都被蒙古人攻陷,不過有鑒於蒙古與南宋曾經聯手滅金,是故雙方還保持著短暫而美好的和平。
老漁夫父子起初用巴陵土話來交談,見得楊璟毫無反應,便用宋朝官話來交談,官話有點類似閩南話和客家話,揣摩了幾天,出生在南方的楊璟終於能夠聽懂了。
隻是讓他鬱悶的是,與其說是穿越,不如說是重生,他對自己的新身體很陌生,很不適應,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是誰。
而更讓他擔憂的是,根據他的判斷,這具身體的主人,很顯然是被謀殺了之後,才丟到洞庭湖裏的,他隻能算是借屍還魂!
作為一名法醫,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不算太難,這具身體的主人身穿華服,佩飾也都是珍品,身上還帶著不少“會子”,也就是銀票!
南宋已經開始流通紙幣,分為“交子”和“會子”,“交子”主要在四川地區使用,而“會子”則分為東南會子、兩淮會子和湖北會子。
尋常百姓仍舊使用鐵錢和銅錢,而富貴人家已經開始大量使用紙幣。
這人身上帶著會子,顯然家底不俗,身上錢財還在,後腦處卻有鈍器打擊傷,而手指等處也出現了許多防禦傷,楊璟甚至用竹簽從指甲縫裏刮出了一些凝固的血跡和皮屑,害命卻又不謀財,加上此人的富貴身世,以致於楊璟傷愈之後,仍舊躲在老漁夫家裏,生怕自己一冒頭,便要引來殺身之禍。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南宋雖然偏安一隅,官場腐敗,奸臣當道,但經濟文化各方麵其實比北宋弱不了多少,既然來到了這個時空,楊璟沒道理躲在這裏蹉跎老死。
他本想一走了之,離開巴陵,從此踏上全新的人生旅途,可他對身體主人的身份不清不楚,也不知道這人的勢力有多大,謀殺他的凶手怕是勢力更大,如果楊璟頂著這張臉在別的地方生活,保不定哪天就會被認出來,他不能冒這樣的險,不想窮困潦倒一生,更不願提心吊膽過日子。
他是法醫,最擅長尋找蛛絲馬跡,他不願退避,他要查出身體主人的身份,查出凶手,他不是身體的正主,報仇雪恨什麼的談不上,但起碼能夠遠離危險,自由自在地生活!
楊璟如此想著,越發堅定了查清真相的決心,而此時水麵上噗通一聲,冒出一個人頭來。
那是老漁夫的兒子陳水生,他的年紀不大,但麵色黝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朝楊璟得意地笑著,手裏高高舉著一把骨鋸。
楊璟起初也沒想過自己的法醫物證勘查箱會一並穿越至此,直到陳水生有一天打漁歸來,將他的勘查箱給帶了回來,可惜箱子是空的。
楊璟便開始跟著陳水生出來打漁,他的水性不差,借著下水的機會,不斷搜尋著自己的器械,但每次總是無功而返,最後不得不求助於陳水生。
陳水生是在洞庭湖邊出生成長的,脫了衣服就是一條魚,沒幾天功夫已經將整套工具都打撈了出來,連試管和試劑以及指紋提取血跡檢測、紫外燈這些東西都總算是湊齊了。
作為法醫,這些工具就是楊璟的刀槍,就是他吃飯的家夥,有了這一套東西,他心裏總算也有了一些底氣。
仵作行人雖然是賤役之中的賤役,但楊璟對這個職業充滿了敬意和喜愛,這也是他唯一擅長的事情,等查清楚這一切之後,他開始新生活的第一選擇,應該就是仵作刑名之類的工作吧。
收拾了心思,楊璟接過那把骨鋸,而後將陳水生拉上船來,真誠地朝他道謝,陳水生隻是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