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看似尋常的黑米粥,就這麼擺在桌案上,暗紅色的肉片若隱若現,本該讓人胃口大開食指大動,可如今卻令人作嘔。
誰都沒想到袁維道竟然會將人的心髒切片煮粥,還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吃了治病!
人成說吃啥補啥,大概要治人病,藥石無用之時,也隻能吃人肉來解決了。
這種誤解自古有之,古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對肉身極其重視,但縱觀正史野聞,都不乏割肉以饗的典故,甚至到了近代,都流傳著諸如蔡元培割肉喂母的故事,雖然不知真假,但也足以說明,民眾對於吃人肉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反感。
這些故事都充滿著濃烈的道德至高感,到了教材課本裏,還有批判人血饅頭治肺病的橋段,而古代的介子推更是被人傳頌千年,說是上司到家裏做客,也沒什麼下飯,就割點屁股肉,哦不是,是大腿肉來給你吃。
可在書上看到,從旁人耳中聽到是一回事,自己親眼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這種錯誤的迷信觀點在古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可真真發生在自己眼前,許多人還是無法接受的。
袁維道知曉事情無法隱瞞,雖然不知道楊璟是如何查出來的,但顯然楊璟已經知曉一切,繼續死撐下去已經毫無意義,隻能讓兒子更加痛恨自己。
於是袁維道最終還是歎息一聲,道出了實情來。
“大概在三年前吧,老朽突發肺病,求醫問藥毫無效果,眼看著越發嚴重,老朽便隻剩下等死了,因為老朽的父親和祖父,也都是得肺病死的,這種肺病就像詛咒一般纏繞著我老袁家...”
“正當老朽求生無望之時,孫二娘被發配到驛館為奴,雖然她姿色平庸,但身段卻讓人欲罷不能,骨子裏總散發著一股勾人氣,沒多久就讓驛館的漢子們盯上了...”
“這些人見得孫二娘身份卑賤,便想欺辱她,老朽於心不忍,就嗬斥了那些漢子,保住了孫二娘的清白,之後她心懷感恩,便向我透露了用人心當藥引的偏方...”
袁維道說到此處,似乎也勾起了當年的情緒,眼中竟然有了笑意,仿佛再度感受到那種絕處逢生的欣喜,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可我袁維道飽讀詩書,不敢自詡清正,卻也不是為非作歹之人,這人心該從何處而來?知曉了救命的法子,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比直接病死還要讓人難受...”
袁書香顯然是親眼見過老父親這段經曆的,聽著老父親舊事重提,似乎也回憶起當初差點與老父親生死兩茫茫的悲哀,心裏對老父親的恨意也就消除了不少。
袁維道笑著看了兒子一眼,繼續說道:“有一天夜裏,孫二娘的房裏傳來尖叫,我以為那些漢子又欺辱她,便過去製止,進得房間便見得孫二娘縮在角落裏,如同受驚的羊羔,而地上躺著的,是驛館的小馬夫,腦袋被砸爛了,兩條腿還在抽搐...”
孫二娘一見我進來,就撲進了老朽的懷裏,說小馬夫想要欺辱她,她在反抗之時,無意敲破了他的腦殼,老朽看了看情況,那小馬夫還有一口氣,就想救治那小馬夫...”
“可孫二娘卻製止了老朽,她苦苦哀求著,說她已經是戴罪之身,如果再受到舉告,罪上加罪,這輩子都別想再脫離苦海,這驛館周遭沒有醫館和郎中,這小馬夫遲早是要死的,而且他是活該,如果不是他起了歹念,又豈會被孫二娘砸傷?”
“老朽聽到這裏,也覺著在理,可小馬夫到底是個活人,好歹是一條性命,難道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在老朽猶豫不定的時候,孫二娘說了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老朽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她看了看小馬夫,然後跟我說,反正他遲早要死,反正他是個惡人,死了也活該,倒不如讓他臨死前做些好事,說老朽是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用用壞人的心髒,來救治一個好人的命?”
“老朽一想,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善惡終有因果來報,老朽...老朽終於還是動了心...”
袁維道說到這裏,眾人也是唏噓,原來袁書香並非第一個吃人心治病的人,而是他的父親袁維道!
袁維道能夠活到現在,說明他的肺病已經好了,不管真相是不是人心治好了肺病,在他看來,就是人心在起作用,也正是認定了人心有效,他才會給自己的兒子吃,希望人心能讓兒子繼續活命。
“老朽挖出那馬夫的心髒之後,倒是有些後悔,可想著又能活命了,便沒什麼顧忌了,為了掩蓋真相,二娘還主動將屍體要了過去,說是由她來處置屍體就成,老夫也就沒了後顧之憂...”
“吃了那心髒之後,老朽果然好了許多,可有一天晚上,老朽隻覺著渾身燥熱,感覺全身都在燒,躺在床上就像躺在燒紅的鐵板上一樣,孫二娘聽到動靜便過來查看,為了救老朽,就脫了老朽衣服,可老朽也是色迷心竅,竟然稀裏糊塗...就跟她辦了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