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也沒想到這老僧會突然對他動手,但想起佛門與全真道的爭鬥,也就有些情有可原了。
不過這老僧出自大理段氏,又在大理修的佛法,而後又到西域去遊曆,按說對中原和蒙古的情勢並不算太了解。
看來佛門與全真道的辯論,已經波及天下各處,這天底下的大和尚們同氣連枝,道士們也是同仇敵愾,頗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楊璟也沒心思更沒時間去考慮這些,因為老僧雖然隻是簡單地點出一指,但楊璟卻感受到了泰山崩塌一般的壓迫!
這種壓迫並不是說老僧的手指擁有排山倒海的力氣,而是氣勢上已經壓製了楊璟!
養氣,是一門學問,讀書人就善於養氣,官場上的人也是漸漸積攢出威嚴來,凡事也都講個厚積薄發。
楊璟修煉內功的時日雖然不算長,畢竟內功是水磨工夫,到底有沒有用,也都玄乎其玄,不是三天兩日就能夠見效果的。
但勝在楊璟每日都從未間斷過修煉,便是渾身燒傷最為艱難的時刻,楊璟都沒有斷過內功的修煉,需知勤能補拙的道理。
而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楊璟早已將打坐入定,取代了平時的睡眠時間,別人在睡覺的時候,他便用打坐入定來休息和將養身體精氣神。
這也是宗雲告訴他的“速成”法門,說白了也並非甚麼捷徑,隻不過是笨鳥先飛罷了。
楊璟起初還會在打坐的時候睡著,而且睡得一塌糊塗,漸漸地也就習慣了這種修煉方式,翌日起身也並未覺得疲乏,精神頭反而更足一些。
若照著那一套厚積薄發的說法,楊璟此時也有著了一些高手的風範,雖然距離武道宗師還遙遙無期,但對付江湖武林的好手,是沒太大壓力的。
可麵對老僧這種大理王的影子死士,武功修為不弱於內等子虞侯的超級強者,楊璟在心裏便已經怯了半分。
楊璟也不是死腦筋,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固然可敬,但也有些可氣和愚蠢,楊璟不可能以此之短應彼之長。
心中主意已定,楊璟不退反進,竟然探頭過去,額頭迎向了那老僧的手指!
老僧用自己的氣勢來壓製楊璟,楊璟氣勢上贏不過,該用甚麼來應對?
該用段興智!
這老僧竟然將毒劑交給段興智,又心甘情願為段興智鞍前馬後所驅使,無論是情分還是利益牽扯,都該是真心關切段興智生死的。
如今段興智中了情蠱,楊璟早先也已經將情蠱的危害告知段興智,若沒有鹿白魚救治,段興智不出三日必定心痛殉情而死,便是老僧也攔不住。
雖然老僧對楊璟並沒有殺心,說不定隻是試探一下楊璟的武功,但楊璟還是耍起無賴來。
有本事你就一根指頭戳死老子,看你個大和尚的寶貝段興智還能不能活下來!
老僧似乎也被楊璟的舉動驚呆了,枯枝一般的手指停在半空,距離楊璟的額頭也就隻有一分之差,有些忿忿地說道:“看你這姿態,也不像全真道那些牛鼻子啊...”
楊璟嘿嘿一笑,厚著臉皮道:“大和尚過獎了。”
老僧隻是哼了一聲:“如果全真道的牛鼻子個個似你這般,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了...”
楊璟想了想,許久才答道:“如果大和尚能夠伸一伸手,何止全真道,便是整個世道,也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老僧雙眸一亮,似有所悟,這入世避世,從來都是修行人繞不過去的一個問題,無論佛門還是道家,都在這個問題上產生過極度糾結的疑難。
楊璟在這個時候將這個問題扣到老僧的頭上,老僧自然有所感悟,畢竟他保護段興智,甚至不惜為段興智提供幫助,讓他毒殺高麝玉,對於一名高僧而言,這種舉動實在入世太深,紅塵羈絆太重,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
“你這小牛鼻子有點意思,可惜太聰明了也不好,聰明的人往往容易早死。”
楊璟嘿了一聲,小聲嘀咕道:“道爺我才二十來,大和尚怕是七十都有了,也不知誰先死呢...”
老僧也是氣笑了:“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起碼嘴巴上怕是從未輸過吧?口舌之爭,禍亂之根,人常說禍從口出,尖牙利嘴未必就是好事...”
老僧這話也有機鋒,眼下佛門和全真道的辯論,可不就是一場口舌之爭麼,至於誰勝誰負,都是不太好看的。
因為修行之人講本心,講追求,越是成熟的人,話反而越少,但脫口的話,都沒有廢話,都有著話語本身該有的價值。
佛門之中有一種修行方法,叫做閉口禪,許多老禪師修行閉口禪,可以數十年不開口,正是這個道理。
楊璟並未想那麼多,這老和尚一開始就動手,如今又正兒八經要教楊璟做人,楊璟眼珠一轉,接口道:“尖牙利嘴有什麼不好,起碼吃嘛嘛香,像大和尚你空有一口好牙,連肉都不敢吃,便有尖牙利嘴,又有甚麼用處。”
楊璟也是避重就輕,用這種驢唇不對馬嘴的法子,根本就不跟你正麵交鋒,老僧也是搖頭一笑,朝楊璟道:“但願你這小牛鼻子能夠一直聰明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