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本來就是個四季不太分明的地域,氣候溫暖宜人,如今雖三月未央,但早已草長鶯飛花樹萬千,若不急著趕路,沿途一片好風光,也足以讓人流連忘返。
高采芝穿著尋常人家的粗布衣服,裹了一條黑色繡邊的藍頭巾,又把臉麵抹得黝黑,十足一個彝族小夥的派頭,加上她又古靈精怪,這一路上裝傻充愣,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倒也不會太過惹眼。
她的身邊是個五十左右的老婦人,一身黑衣,該是大理境內並不多見的壯族人,而且還是便在廣南西路都少有人敢惹的黑衣壯。
這婦人挑著一個擔子,擔子一頭是竹笈,一頭是包裹,身後還跟了個蒙麵的佝僂漢子。
這佝僂漢子渾身包裹在黑色布衣之中,雙手插在袖籠裏頭,走路的姿勢很是怪異,一雙眼眸卻如同蒙塵的黃寶石一般,時不時嗅著鼻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嘀咕聲。
高采芝知道楊璟一定會在石城停留,所以當使節團在石城稍作休整之時,她便讓侍女偽裝成自己的模樣,她卻帶著身邊的死士,偷偷溜了出來。
這婦人便是高采芝的死士,從高采芝一歲開始,便形影不離地跟著高采芝,這些年來無數次替高采芝擋下各種麻煩,早已成為高采芝最為親近的人,高采芝對她的依賴,甚至比娘親還要重。
她的名字叫做覆盆子,年輕的時候也是大理的金花美人,而且還是馴象世家的後人,精通馴獸技藝,隻是高采芝從未見過覆盆子馴養的野獸。
當然了,在相國府這樣的地方長大,高采芝的八卦之心也是熊熊燃燒,作為女人的本性,打聽八卦的本事也不小,對於這位來曆神秘的覆盆子,高采芝在十一二歲的時候便知道,覆盆子的家族被段氏王族剿滅之後,隻剩下她一個人,據說與父親高泰祥有著不為人知的恩怨情仇,心甘情願保護著高采芝。
雖然覆盆子看起來很老,但高采芝總覺得她很年輕,或許是經常相處的原因,高采芝有時候也會冒出一些荒唐的想法來,比如,覆盆子如果是自己的娘親,其實也是不錯的。
高采芝雖然在王都無法無天慣了,但未曾見過王都之外的天地,這一路上也覺得新奇得緊,但漸漸也就習慣了,便也失去了興趣。
到了石城之後,隻覺得王都像滿身金甲的大將軍,而石城隻是壯實矮胖的士兵,越發百無聊賴。
好在這石城的街市還算熱鬧,終究是有些好玩又新鮮的小玩意兒,尤其這裏的一些小野獸,雖然沒有大象虎豹那般的雄壯,但也有些從所未見的小獸。
這裏的女孩兒們喜歡養兔子,甚至還會拿出來相鬥,比誰家的毛色更漂亮,比誰家的更乖巧聽話,她甚至還見過一個小家碧玉豢養的兔子,竟然識數,會照著主人的指令,叼來相應數目的菜葉子。
當然了,高采芝是向往大英雄的女中豪傑,絕不會像這些養兔子的女孩兒一般沒出息,她要養,就養鹿白魚身邊那頭夔虎那等氣魄的凶獸!
可惜,楊璟在相國府這麼久,她使盡了各種法子,終究沒能將夔虎要過來,並不是鹿白魚不給,而是她手底下根本就沒有馴獸人擁有馴服夔虎的本事。
為此,她還抱怨過身邊的覆盆子,叨叨著說外頭的人都在傳言,說覆盆子是整個大理最厲害的馴獸人,她卻不肯出手,幫著把夔虎給奪過來。
覆盆子也習慣了,這十幾年來,她在高采芝身邊,如同啞巴一般,極少言語,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聽高采芝發牢騷,也正是因此,她成為了最了解高采芝的人,也知曉高采芝最多的秘密,甚至於連高采芝暗戀楊璟,她都一清二楚。
她從不幹涉高采芝的生活,也從不左右她的決定,她隻是默默地跟著高采芝,替她收拾闖下的禍,替她解決各種麻煩,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最疼愛高采芝,高采芝認為不是父親高泰祥,而是身邊這個覆盆子。
父親雖然對她百依百順,但父親也有自己的原則,事情不能鬧得太大,更不能主動招惹段氏子弟,父親對她其實還是有底限的,但覆盆子對她卻是毫無保留的支持和放任。
想起夔虎,高采芝不由覺得街市上的一切都那麼的索然無味,因為她自然而然會想起楊璟來。
她見過的年輕男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相國府豢養的那些客卿和青年俊彥翹楚,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
許多人也都奔著她這個郡主的名頭來,而高泰祥也有好幾次想要給她尋思一門親事,畢竟她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是如何都不能再這般撒野下去了。
但那些公子哥或者紈絝子弟,亦或是大理朝中的權貴王公後裔,都忌憚高泰祥這位權傾朝野的相國,要麼心機不純,要麼唯唯諾諾,與其說是為了她高采芝,倒不如說是借著她高采芝,接近父親高泰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