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爾嘉德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半,時間還早,但他並不打算回去休息。
他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深呼吸了一口,坐到靠近窗戶的階梯上。窗外任何飄過的星辰與太空中無數的隕石都如若飄散著的流光。玻璃好像被朧上了一層黑色的薄紗,然後某個藝術家在薄紗上麵不斷渲染出轉瞬即逝的水墨畫。他換了種視角,便看到自己被藍光照射到的側臉,水滴從額頭流下,流過鼻尖,落在階梯上,發出一次細小的破碎聲,最後隻剩下一片水痕。
星艦角鯨正以四分之一光速在太空中航行,這個速度上,肉眼隻能看到黑色的世界,古爾嘉德喜歡發呆,想東西。尤其是在累了的時候,他就總是躺或坐在某個安靜的地方想東西,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處在事件之外的人,他能在沉思時看到處於事件之中看不到的那一麵。
時間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古爾嘉德一直在思考著那兩個夢境,他從夢中驚醒時,隻是單純的感到後怕,害怕讓他不得不逃離那個夢給他的世界——蒼白,亦或是雪花飄散,這都不真實,越是不真實就越使人感到深邃,隻是這夢仿佛深邃到了地獄盡頭,古爾嘉德在夢裏像是上帝,站在觀賞故事最好的角落默默看著眼前的可怖景象,但上帝可以挽救,他不能,他的意識被某種無名的力量束縛,隻能默默看著,在旁人看來像是無情的無動於衷。
古爾嘉德現在冷靜下來了,記憶便開始猛烈衝刷著他的腦海,夢裏的瞬間,就是那個瞬間,他能看到夢中場景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次哭泣時微微抽搐的肌肉,機器人身上不停滴落的熔岩,熔岩冒出熱浪扭曲的空氣,甚至是每一片紛飛零落的雪花,夢裏還有那個變成怪物的女孩在衝著他咆哮,她長出魔鬼的尖角和狼的獠牙,麵目猙獰,但古爾嘉德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她很無力,像是個丟了氣球的小朋友,她隻有尖角和獠牙,卻沒有野獸的眼神,古爾嘉德分明的看到她眼角流出的淚水滴落在雪花上,最終隻剩下猙獰且蒼白的笑容。
沒人能受得了這種畫麵,它就像是印象派畫家筆下的扭曲現實??????古爾嘉德不斷的在夢裏尋找,什麼都沒有找到,隻有這個瞬間女孩眼角的淚水。
古爾嘉德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痛。當他從夢境中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依舊是走廊裏的一片空曠,藍色的信號燈有節奏的微微閃爍,所有的一切,都安靜到了極點。
走廊盡頭,齒輪發出細小的一聲,像是攝影機調節焦距時的聲音。
“他究竟在幹什麼?”大胡子隔著屏幕問坐在監控生室裏的男人:“你大半夜把我拽起來就看這個,看人家一個小孩子發呆?”
“你困了?”男人慢悠悠的問,本來是打招呼的一句話,卻被他問的像是對白胡子戲虐性的挑釁和威脅。
“OK,十分鍾,再看十分鍾,就整好倆小時了。”白胡子幹脆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翻白眼,不再跟這個男人說話。
男人點點頭,拿起放在監控台上的紅酒倒進麵前的高腳杯,慢悠悠的來回搖晃,眼睛依舊盯著屏幕。屏幕上,古爾嘉德坐在十四區艙門的第五個階梯上,啃手指。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兩個老男人瞅了倆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