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床車間的噪音很大,聊天的話要很大聲,否則還得停下手裏的活,看著對方的口型,連聽帶看的才能明白別人說什麼,很耽誤活,所以上班的時候很少人聊天,這正是我喜歡的,我是一個三十歲了還沒有孩子即將離婚的女人,我不希望外人窺探到我的隱私,我感謝那“哢噠哢噠”的聲音,沒完沒了,一直延續到夜裏的夢境中。
有一次中午去食堂吃午飯,吃完出來,我遠遠地看見小崔,她穿著一身管理人員才有的深色西服,一個人。
我迎上去打招呼:“嫂子,怎麼才來?”
小崔臉上訕訕的,“有點事,剛忙完。”
“哦,那你快去吧,菜不多了。”
小崔往食堂走,我又想起忘了謝謝她,叫她,“嫂子,等我發了工資,我請你和衛民哥吃飯!”
“算了,不用。”小崔嘴上客氣著,腳下沒停,走遠了。
中午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可是因為都是計件的臨時工,多幹一個就多一個的錢,所以,從食堂回來,基本上就馬上開幹,我也開始有定額了,剛開始,有點擔心完不成,別人不休息,我也跟著幹,一直幹到下午下班。
這個活看著輕省,一天幾千下幹下來,膀子和腰都酸疼酸疼的,晚上吃完飯就上床,一會兒就睡著,連夢都做不動了。
在這種忙碌和辛苦中,我有一種重生的竊喜,累,是實實在在的累,疼,是切入肌膚的疼,我不用再去擔心我媽,不用再去想著建軍的依靠,是我,在活!沒有牽絆,沒有指望,生活撥開了迷惘的輕紗,露出該有的麵目,如此清晰的呈現。
忙碌的班組是非就少,班組裏全是女工,她們都叫我鄭姐,我深感自己老了,她們都是些十**,頂多二十來歲的姑娘,正是青春四溢的時候,下了班,換下工作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廠門口就有騎著摩托車或者是開車來接的男士。
我很少進更衣室,上班我穿著工作服來,下班穿著工作服走,不是沒有衣服穿,是懶得換,沒那個心氣了。
我媽五七到了,我提前找王班長請了假,老是拉著臉的王班長一聽是這事倒是很通快,隻是聽我要請兩天有點不高興,“還用得著兩天?”
“老家的親戚都來,遠,當天趕不回去。”
“哦。”王班長表示明白。
我撒了謊,多請的一天假為的是回城和蘇建軍去辦離婚手續的。
蘇建軍提前一天來了,我下班回家,老遠就看見他站在門口,腳邊放著一隻包。
“你這是。。。。。。”蘇建軍看著我身上的工作服,問我。
“在小崔廠裏找了個活。”
“什麼活?”
“壓簧片。”
“累不累?”
“不累。”
我開了院門,蘇建軍隨我進了院子。
“我以為你明天來。”我說。
“明天不是來很多人嗎,我早來看看有沒有需要準備的。”
“沒什麼準備的,陵園那裏有商店,上次去的時候,我看裏麵的東西很全,就在那裏買吧,空手去就行。”
“哦。”
蘇建軍把手裏的包放在桌子上,說:“你放在家裏的衣服我給你拿來了,天快冷了。”
“哦。”
一時無話。
“我去做飯。”我起身往廚房走。
“小南,”建軍叫住了我:“家裏的爐子在哪?找出來我收拾收拾,反正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