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衛民哥的身後,在區醫院的的急診樓裏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尋找著,我緊張得渾身發抖,一邊找我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不可能是我媽,我媽雖然糊塗,但還是知道什麼是危險,不可能從樓上掉下來。
急診的病房每個房間有兩張病床,有些掛著輸液管躺在那裏,還有一個可能是剛送來的,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拖著氧氣瓶手忙腳亂的搶救,家屬在邊上小聲地哭泣,最裏麵一間,門口的排椅上坐著兩個人,看穿著像幹建築的民工。
兩個民工看我們走過去,站了起來,我從開著的門口看進去,一眼看到病床邊上放著一個眼熟的袋子,袋子上全是土,可是我還是看出那是原來我媽身體還好的時候,自己用碎布縫的袋子,是中午我隨手拿來給我媽裝碎糧票的袋子,那褪色的藍布麵上粘了泥土和血跡,我一把抓住身邊的衛民哥:“我媽。”
我一下子衝了進去。
床上的人蓋著白被單!我渾身哆嗦著走到病床邊上,衛民哥跟過來,扶住我的肩膀。我遲疑地伸出手去,剛剛碰著被單又縮回來,我害怕!
衛民哥使勁攥攥我的肩膀,像是對我又像是對自己:“沒事沒事。”
衛民哥伸手輕輕掀開了被單。
我看著我媽頭上包著繃帶,臉上好幾處都擦破了皮,滲出的血凝結成深深的黑色,她閉著眼平靜地躺在那裏,好像睡著了,一點不覺得疼。
我媽死了!
我捂住嘴呆在那裏,腦子轟轟地響,我忽然不能確定那個躺在那裏的人就是我媽!中午的時候還能哭能笑,怎麼會一下子變成這樣?
我往床前靠近,衛民哥拉住我,我推開他,我俯下身去仔細地看著那張臉,越看越恍惚,好像比我媽胖,我把被單往下掀,露出身上的穿著,我看見那人身上穿的就是我媽中午離家時穿的灰色外套,確定是我媽,我媽真的死了!
我一手舉著被單停在半空中,身體開始劇烈的發抖,抖得站不住,被站在後麵的衛民哥托住。
我靠在衛民哥身上,嗚的一聲哭出來。
衛民哥也哭了,他一邊扶著我一邊把被單重新給我媽蓋好,拖著我出了病房,讓我坐在門口的排椅上。
門口那兩個民工模樣的人站在門外,有一個遲疑地問:“你們,認識??”
我聽見衛民哥對那兩個人說:“是你們送來的?”
“是。”
“你們從哪裏找著她的?怎麼會成這樣?”
“俺們是蓋樓的,今天工地上停電,木幹,工地上木人,這個。。。。。。這個老太太知不道咋地就上了樓,樓梯還木弄好,估計。。。。。。估計是掉下來了。”
我心裏像捅了一刀,都怪我沒有看好我媽!
衛民哥問:“不幹活還沒個看樓的?你們是哪個工地的?”
“俺們剛才都和警察說了,俺們真的是好心幫忙,幫著抬來的,醫院說家裏不來人不叫俺走,俺們這不才在這。。。。。。那老太太的東西俺都給擱那裏了。”那個高個子的民工隔著門指著裏麵。
我擦一把眼睛,回頭從門口看進去,那個沾了血跡的袋子不用看,裏麵鼓鼓的是我給我媽裝進去的碎糧票。
我和我媽這幾年一直天天在一起,對她的腦子和行動大致能猜個差不多,可是,我媽為什麼拿著這些碎糧票去跳樓,我確實想不出為什麼,我為什麼要今天領她回來,如果我知道今天會是這個結果,我寧可讓我媽自己呆在家裏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