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朦朦的天空馬上就要落下淚滴,本是盛夏時節,卻因為這樣連續陰沉的天氣而變得有絲絲的涼意,奶娘遞過來一個披風,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顛簸的馬車行進在山間的小路上,不停地向竹林深處進發。
這是什麼時辰了?這麼陰暗,讓人無法判斷是白晝還是將夜。
昏昏沉沉的她滿心悲痛,隨著顛簸一點點在加劇,隻覺陣陣惡心。
“停一停!紫菱!”奶娘大聲對車門大喊:“旋兒要吐了!”
紫菱連忙讓車把式將馬兒勒住,將馬車門打開。在奶娘和紫菱的攙扶下,她這才勉強地下了馬車,這把孱弱的甚至如同風中擺柳,搖搖晃晃。
一陣嘔吐,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吐罷之後整個人依附在奶娘上,氣喘如牛。
紫菱看到她嘴角的鮮血,立刻開始嚶嚶的哭泣,連忙從口袋中掏出雪白的絲帕為她擦拭,奶娘心疼地輕拍著她的背,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伸手所觸到的地方,全是嶙峋之骨。
長歎了一聲,奶娘才道:“旋兒!你這病就是應該好好找個大夫瞧瞧!”
她苦笑著搖搖頭:“奶娘老糊塗了,我自己就是個大夫!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
聽到這裏,奶娘忽然哭了出來,老淚縱橫地抹著眼淚,道:“我就怕聽到你說這個!把心放寬一些!事已至此,什麼都不重要了,什麼都是假的,還是自個兒的身體要緊!你還年輕,還不到三十!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前麵的日子過得太苦,人生都是這樣,先苦後甜!你會有好日子過的!”
聽到這裏,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撐住自己的身體,緩緩向前走。
她太虛弱了,就連馬車前麵的凳子也無法上去,車把式看了,連忙伸手過來扶,卻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將手縮了回去。
看到他這樣緊張的神情,她微微一笑,道:“大叔且寬心一些,我這脾胃虛弱是不傳染的!”
車把式聽了,連忙起身作揖,小聲解釋說:“夫人誤會了!老漢我不是擔心被您傳染,隻是剛剛看到您實在無法上車,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扶您,卻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隻怕讓人笑話,這才連忙縮了回來!”
用力擠出一個微笑,奶娘用力將她抱上馬車,一直在身後哭泣的紫菱忽然大聲地說:“夫人!算了吧!讓你親眼看到又能怎麼樣?我們都已經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去看了!就當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他如此對你!你何苦這樣,你這是在糟蹋自己!”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濁淚,才宛然一笑,道:“一個將死的女人,圖的無非就是死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快走吧!”很怕再看到她們為自己流淚的樣子,所以下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再遲,恐怕我就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車子又開始在竹林間飛奔,一絲絲涼風從車窗出輕輕掀開簾子灌進來,惹得她連打了幾個噴嚏,奶娘立刻用自己的身子擋在窗前,不停地擦拭眼淚。
若是平日裏,奶娘決計不會同意她去那個地方瞧瞧的,隻是今日,她非但滴水未進,還又連著吐了幾回,疼得臉色煞白。奶娘站在簾子外麵抹了幾次眼淚,才又跟紫菱商量,決定帶了她去。
她們許是知道,那是她臨終的遺願。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會住在這環境清幽的竹林深處?
車子開始慢下來,已經可以聽到馬蹄在石板路上發出的滴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