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柳氏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的地方,那裏供奉著林家祖先的牌位,地藏王菩薩的神像,她是妾侍,身份寒微,沒有資格進入裏麵跪拜,所以每年的家祭,所有人忙得團團轉,唯獨她在屋子裏繡花。
誰能想到她第一次被允許進去,卻是聽到了自己老爺的死訊,這一刻,她隻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在林旋兒的攙扶下,慢慢走回屋子裏,為什麼她就是傷心不已,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忍住眼淚,她知道,現在女兒沒有了父親,自己才是她的支柱,若是她再這樣柔弱無力,女兒更改如何害怕,她有些心疼地看著林旋兒,心裏也沒了主意。
剛入房門,便看到門口小廝走過來,身後帶了一個男人走進來,定睛一看,來人正是林英之的貼身侍衛,一個錚錚的鐵漢子卻已是涕淚交零、泣不成聲,一見了柳氏便悵然歎道:“安烈有負重托!”
柳氏忙扶住他,氣急攻心,痛哭不止,兩人隻是相顧垂淚,過了大半日才幽幽地歎道:“此非你一人之力能夠回天!”
柳安烈用力擦拭了自己的淚水,才又道:“寶丫頭,老爺率軍大退倭寇,退守營地,忽接皇上密函,已有戚姓將軍前往更替,所命老爺班師回朝,老爺這才休書一封,告知家小,五日後即回,誰料想當日夜間,倭寇令奸民、細作所引,衝入我軍中帳中,竟似無人之地,我軍俱無防備,隻是人仰馬翻,我於城郊飲馬歸來,隻見帳中一片火光,四處屍骸,再往老爺帳中查看,已是四處血跡斑斑,所有屍骸竟無一套完整,彼時發現便發現老爺常服支離破碎,臥於碎屍之間!”
柳氏聽完,不得一聲哭泣便即刻便暈厥了過去。
林旋兒素知父親武藝高強,卻也聽過他提起倭寇善用長劍,出入於無形,定然是雙拳難敵四手,沉沉一歎,淚也止不住流下了,早已知他死得其所,如此慘烈場景卻也是第一次聽說,不要說隻是今日聽到的母親,就連她聽了也覺驚懼。
明瑞家的登時嚇出一聲冷汗,連忙將柳氏扶入房中,慌慌張張就要去請家醫,林旋兒將她攔下,皺眉道:“不必了,你且去看著,我送了舅舅便進來。”
明瑞家的看她說得篤定,便也不再強硬,隻是仍舊苦了一張臉,擦著眼淚進去了。
“旋姑娘,我在你父親床榻之下找到的汗巾,他無事之時常常拿出來翻看的,這是你母親做的,請代為向你母親轉告我的歉意,無法帶回老爺,隻能帶回老爺的汗巾。”他從懷中掏出一條白棉穗子汗巾,上麵的確是母親的繡工,顏色十分清雅,花色亦是鬆柏,隻是卻已被割破了一指寬的口子,上麵的血跡雖然已經幹涸,血跡凝固成赭色,卻仍舊是駭人。
柳安烈是自己的親舅舅,母親柳氏的親弟弟,唯庶妾之親不為親,也不列入家譜,現如今他悲愴不已,卻也不能以親人身份祭奠,隻有悵然離去。
林旋兒心中悲戚,握緊了手中的汗巾,連忙追上前去,輕輕喚了一聲:“舅舅。”
柳安烈轉身過來,苦笑著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旋兒,你父親在時尚算清和,有他偏愛,你們母女且安然,如今你父親殉國,你們娘倆在這林府大院之中,更應謹小慎微,若有個行差踏錯,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寶丫頭生性軟弱,你上無父兄關照,下無姊妹扶持,我們柳家人脈單薄,多個親戚幫襯也沒有,隻怕今後日子你們舉步維艱,可惱我這堂堂五尺男兒,卻無法保護你們一成!萬事唯有靠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