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榮澤在老太太麵前說了一回閑話,便才又故意對老太太道:“老太太,如今京城中遍地都是好姑娘,模樣兒極好,家世也好。”
這話果然讓老太太有了興致,十分喜歡,便忙向他笑道:“你可是看上了好人家的姑娘,那就快抬了金銀,買了尺頭,我這就讓惜文丫頭給你準備準備!請了大媒聘媳婦去!”
林旋兒隻吃茶,冷眼看他如何說服老太太。
隻見他歎了一口氣,苦著一張臉道:“隻可惜!”
話說到這裏便戛然而止,老太太聽了十分著急,便忙問道:“可惜什麼!難道他們還看不上你不成!”
“可惜了陰陽相隔了!便是老太太這裏準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他故作悲傷,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沉痛悲哀,便是一旁的丫頭們看來,也為之動容。
林旋兒心中也犯疑,想來他身邊小廝說的,他心性兒高未曾娶妻卻是不實的,他原是有這樣的傷心事在前頭,想這才華橫溢,又一表人才的狀元郎也有這般傷心事,真真可憐可歎。
正想著,隻見他偎入老太太懷中,又哀傷地道:“老太太屋裏有那麼多的女先生,又經常聽說書,有沒有聽過有一個名叫林英之的世襲二品鎮國將軍?他是抗倭名將,他家中有個姑娘,表字旋兒,長得那是花容月貌,閉月羞花!早與我一年前在花燈會上相識便暗定了終身!”
林旋兒正好吃了一口茶,聽到這話,忽地一口全噴了出來,又急又氣,又咳又喘,身邊雨蟬忙遞了巾帕過來,又輕拍她的背,老太太不解,隻笑道:“這茶雖好,也慢些兒吃,嗆壞了我們你有法子治,嗆壞了你我們可就隻能幹瞪眼了!”
林旋兒漲紅了一張臉,隻瞪大了眼睛瞅著陸榮澤。
老太太見林旋兒無事,便又忙著問道:“接下來可怎麼了?”
陸榮澤捶胸頓足,疾呼道:“都怨我那裏公事太忙,疏忽輕慢了她,原想今年進來回了老太太就把她娶回家來的,誰成想竟然天意弄人!我不過去了雲南府三月,不過三月!她父親殉國,母親殉葬,她也一病不起,可憐嬌弱女子,那堪這等磋磨,又與我遠隔兩地,竟一病不起,一縷幽魂歸天去了!”
林旋兒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也忒能編了,自己三步不出閨門,又不愛熱鬧,去年元宵節隻在家中與父母完聚,哪裏去逛了什麼花燈會!又焉能認識陸榮澤這一號人物!
老太太與眾丫頭聽得都已經入了迷,身後的雙蟬更是抽出一條帕子來,輕輕拭淚,老太太也唏噓不已。
陸榮澤聽罷,心中十分得意,臉上卻仍舊十分哀苦,忙又道:“她臨死之前寫詩一首,命人寄予了我,看得我柔腸寸斷,隻想隨她去了呢!”
老太太聽了,忙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們小孩子家的並不知道,但凡人死了,便也隨鬼差去了,這些鬼差鐵麵無私,不受金銀之謝,不管誰去了,都先拉到孟婆那裏,灌上一口孟婆湯,她怎麼還記得你呢!可憐見的,她的詩是怎麼樣的幾句話?”
陸榮澤聽了,忙揮手向身後有雨蟬道:“快拿筆來與我寫給老太太看!”說罷又小聲道:“她的原稿掛在我都中房間裏呢!****都要瞥上一眼方能睡下,就不能帶給老太太瞧了。”
“那是,她留給你的東西,自當好好收著。你寫來給我瞧瞧!”老太太臉上表情亦是悲苦,便催他快寫。
一時丫頭拿了文房四寶前來,放在他麵前,也不及多化開些墨,他便就著些許的墨汁在紙上一揮而就。
林旋兒湊近了去看,隻見上頭寫了這樣一律。
與君絕
香消清夢倚頹桓,
玉殞殘燭意闌珊。
可恨冥冥自有定,
且要弄人淚斑斑。
寄書與君休相忘,
來生始得盡餘歡。
登時忍不住笑出聲來,倒是老太太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輕叱道:“真真是個硬心腸的孩子,沒有見過這等生死相許的纏綿,不感動便罷了,怎麼倒好笑起來了呢?”
說罷便牽著陸榮澤的手,命他將詩念來聽了,忍不住拭淚道:“原是這樣呢!這姑娘臨死還對你念念不忘!想不到她這樣一個弱女子,竟為了想你不知淌了多少眼淚呢!哎!真可惜了!你若是早些將她娶過門來,便沒有這樣生死相隔,咫尺天涯的苦處了!真真我是錯怪了你,可憐的孩子!”
說罷竟哭得不能自止。
陸榮澤也不勸,自己也假意哭起來,一屋子的丫頭們也跟著哭起來,弄得林旋兒哭笑不得,隻坐在對麵怔怔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