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怕不給她又鬧,便忙打了一壺來,林旋兒也不等著那杯子,一股腦兒喝了下去,才又紮掙著從床上爬起來,小聲道:“你們不用攔我,我這裏就去找老太太,該說的都說了吧!”
剛說完,便聽到外頭廊上朗聲問道:“要找我做什麼?”
屋裏人都驚呆了,那是老太太的聲音,已是這樣晚了,又下著大雪,她怎麼會在外頭?白露忙起來要去開門,那頭婉月拉住她忙道:“要死了,你這樣子恐驚了老太太,還不裏頭換件衣裳去,拾掇拾掇再出來!”白露忙低頭看自己渾身是血,莫說別人,便是自己也唬了一跳,忙躲進裏頭浴室裏自去收拾,婉月又看了看林旋兒,便忙將門打開。
林旋兒本就不勝酒力,如今一壺酒下肚,已是滿麵通紅,步履蹣跚,走著過來,隻見老太太身上披著一件孔雀金線織成的鬥篷,一頂竹笠兒,上頭蓋著鬥篷帽子,頭上、肩上都積著雪,豐蟬和雙蟬跟在後頭,一人打傘,一人執著琉璃瓦的宮燈,見林旋兒這般,都吃驚地瞪著她,她們吃過晚飯已經來了,將林旋兒方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白露已經忘裏頭出來,換掉了身上的血衣,但額頭上開了一個一寸來長,仿佛開了一張血噴大口一般,她隻用一個抹額勉強遮住便出來,不想那傷口被抹額一勒,又開始滲出血來。
林旋兒見了,又心疼又懊悔,正要說話,白露見老太太身上還穿著鬥篷,忙上前去要摘鬥篷,老太太反拉住她的手,小聲道:“可憐的孩子,先前跟著我的時候受這樣苦來著,還想把你給了安仁,他性子也好,待你自然不比我的,誰想這個壞胚子,竟和我是一樣的!快出去找些藥包紮傷口吧!這裏就不用伺候了,你們暖閣裏頭燒得暖烘烘的,我就著坐了也是一樣的,去吧!”
說罷,又回頭吩咐雙蟬和豐蟬好生照顧,帶了出去,連婉月也一並出去了,林旋兒見了,便忙上前幫著老太太把鬥篷和竹笠兒拆下來,漲得滿臉通紅。
老太太板著臉坐在暖閣中,自己往茶幾上倒了一杯茶來吃,斥道:“我看你乖巧文靜,想你是個好的,因才把我屋裏的白露丫頭給了你,誰想你旁的沒學會,倒學會灌下兩杯黃湯兒在屋裏打人!”
林旋兒羞愧難當,埋頭看腳,無言以對。
老太太看了,又歎道:“你怎麼就這樣沉不住氣,不過三兩句閑言碎語,你竟就這樣放在心上!不過三兩句話就這樣,若讓你遇到更糟的,你該不是馬上就自己一頭碰死?你死了還能做什麼?真就化作厲鬼找人家報仇?”
林旋兒隻顧低頭,也不答話。
老太太便歎了一口氣,才道:“你心裏有話,就跟我說吧!我雖年紀大些,但這些事我以前也見過些個的,若是你們兩個真個相好,我隻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是了,那兩個奴才,方才被我教訓了一頓,結結實實挨了幾十板子,得有一段時間不能這樣播弄是非了!”
林旋兒愣了一下,忙抬頭看著老太太,這才上前問:“這樣晚的天又下著雪,老太太若是找我就讓人過來傳我,怎麼自己跑來了,倘或受了涼,回頭就該病了!”
老太太見她說話,眼睛又紅又腫,嗓子沙啞,便輕笑道:“辰兒說你從小姑娘一樣養活,倒也是你母親的罪過,怎麼就把一個男孩兒當做女兒來養呢?我說呢!你精細處比姑娘都強,原是這樣!”
林旋兒聽因為自己的一句謊話,如今讓母親被人詬病,便忙道:“不關我娘的事,她沒有任何錯處!錯的是那些該死的人!”
老太太顯然以為別的事情,便長歎了一聲,才問:“你覺得澤兒如何?”
林旋兒皺了一下眉頭,便輕聲問道:“老太太今兒個這樣晚了過來,是有事麼?”
老太太這才道:“我方才聽二門上的小廝說,雲岩和慶祥在外頭打起架來了,這還了得,便讓人拿了來,一問才知道,他們是說你和澤兒的事,所以我心裏有些著急,就過來問問你,誰想就聽到你方才和白露在裏頭說的那些話,看著你再裏頭,我怎麼就跟照鏡子似的,從來隻在裏頭發瘋一般,從未在外頭聽過,所以也不讓她們驚動,站在外頭聽了一會兒。”
林旋兒聽了,漲紅了一張臉,心中算是勉強明白老太太雖聽見了,但到底不知道來龍去脈,隻以為是因打架的事,隻是這裏又問陸榮澤怎麼樣,那頭又說雲岩和慶祥打架的事兒,都與自己無關,老太太難道半夜頂著風雪過來就為跟她說兩句這樣的閑話?便是覺著他們二人撒潑,已經各人都領了板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