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並沒有聽懂他的話,隻請輕笑著說:“你個小鬼!好好地不說話,倒背起詩來了!最恨就是這樣酸腐的八股,你跟著大爺旁的沒學到,反倒搞成這樣了!”
雲岩想了想,索性坐在一個大石頭上,看著亭子裏頭的兩個人發呆,周震原本隻為製止他上前,如今見他不動了,也就不說話,隻也坐在一邊。
陸榮澤不停地勸說著南辰,言語之間,對林旋兒的關切表露無遺。
南辰怎麼會察覺不到,他隻覺得心如刀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隻是口中仍舊一言不發,不住喝酒。
終於,兩人都酩酊大醉。
周震與雲岩一人背一個,分道揚鑣。
天明時分醒來,枕邊空無一人,下意識穿上衣裳,口中隻輕喚一聲,旋兒。
這才發現她已經被自己送回去了,頓時覺得心空了一大截。
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回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心中愈發痛苦難忍。
英介和慶祥趕回來了,早起便到他練功房回話,見他沒起來,便都在門外候著,他隱隱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便忙穿上衣裳出來看,張口便問:“怎麼樣?她生氣了沒有?”
英介便道:“她隻說,不管你如何安排,她都很高興!讓我告訴你,不要擔心!”
他隻覺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似的,輕輕閉上眼睛,她早就知道了!他該猜到才是!她那麼纖細敏感,那麼聰明可人,這個時間將她送回園子裏頭去,她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是他負了她!他歎了一聲,才又小聲道:“她,還好麼?”
英介輕聲道:“咱們隻把人送到,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被三奶奶趕回來了,她說你一個人在外頭辦事,身邊少了我們兩個不成!讓快些回來,一刻不能耽擱!”
南辰聽了,心更加痛,隻輕輕地笑了笑,才又道:“咱們走吧!”
林旋兒看著老太太歡天喜地地抱著自己的孫子,和寧大娘聊得熱火朝天,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很想哭,極力忍住,和他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讓她變得愈發軟弱,動不動就掉眼淚,如今便是在長輩麵前也忍不住了!
忙找了個借口悄悄出來,滿屋子都是人,都說那孩子精明可愛,幾乎族中所有的親戚都過來看,她便是連個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隻能又趕著出來,還未走到門口,已經忍不住滾下兩滴來,忙低頭瞧瞧拭去,一時被大家圍住不得脫身。
林旋兒的心都已經放空了,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隻是覺得天地一片混沌,神情荒蕪。
正在這個時候,隻覺有人拉住自己的手,再一看,正是書蘭,此時的書蘭已是一身姑子打扮,隻是剃度,仍舊帶發,臉色紅潤。
眾人見她過來,都忙讓開一條路。
書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旋兒,然後輕聲道:“原是給哥兒誦經來的,看來人多怕驚了哥兒,正預備回去明兒再來,若三奶奶不嫌棄,到我那裏吃一杯清茶如何?”
求之不得,她忙點頭。
一路走,已是淚流滿麵,不是不想遮掩,實在是無法遮掩。
身後的錦兒十分乖巧,忙將自己的手帕子遞過來,輕聲道:“奶奶,這是我昨兒個才做好的,從未用過呢!您別嫌棄!先用著!”
她隻輕輕捂住臉,忍不住抽泣起來。
太累了,她太累了,真不知道書蘭是怎麼做到的,她怎麼能夠毅然決然選擇離開自己心愛的人,安心躲在這小院裏修行?
實在匪夷所思!
她輕聲歎氣,將臉上的帕子拿下來,才輕輕歎氣道:“實在抱歉。”
書蘭將一個茶杯子放在他麵前,口中隻笑道:“別憋著,想哭就哭出來,這樣舒服些!渡雲軒和金禧苑如今都是熱鬧非凡,賓客盈門,我這裏倒是清靜,不會有人過來的,奶奶在這裏便可放鬆。”
實在很喜歡書蘭的個性,恬淡安靜地能夠安慰任何人,不像她,很想表現得和她一樣,讓南辰放心,讓所有的人都高興,可是,她連自己都騙不了!
她很傷心,從不知道,從骨子裏離開一個男人,是那麼痛的事情!
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書蘭一直坐在身後,輕輕地誦經,一句不勸。
等她哭完了,才輕笑道:“可覺好受些?”
她輕輕點頭。
書蘭才輕聲道:“三爺是為你好。”
這點她心裏清楚,也毫不懷疑,隻是,明白和接受是兩回事。
她能夠選擇明理,但實在無法空自己不去悲傷,她會堅強的,隻是要給她點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