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節 欣得薌寧 非探辰心(1 / 2)

一夜念香曲,一響清風祭。

紅燈初下換白綢,滿堂素妝迎君顏。

千裏踏梅一嘶盡歡,修魚壽翻身下馬,直衝進堂一通嗬斥,“歸薌人,給孤滾出來!稱病返鄉欺君罔上,你好大的膽子!侍監官傳你覲見,居然充耳不聞!孤今天就來看看,你長了幾個腦袋!”

滿堂雅妓喪服著身,伏地叩首噤若寒蟬。

修魚壽這才注意到,花樓一夜變祭堂,不由問道,“你們給誰戴喪呢?”

茹彺秋微微抬首,“回陛下,是為姑娘戴喪。”

修魚壽愕然,聲音有些發顫,“歸薌人?不可能,她死了?”

“姑娘說,進宮失了心,出宮失了人。人心兩失,但求一死,望陛下成全。”

“滾蛋!”修魚壽頓覺荒唐,不由大怒,“來人!把這些裝神弄鬼的都給孤拾掇拾掇!既要辦喪,怎麼都得有死人吧!”

滿堂惶恐,眼見天蟒衛魚貫而入,眨眼將整個念香樓圍了個水泄不通。上官耘一聲令下,便見白綢淩亂,燭台果盤翻倒在地,香爐花瓶粉身碎骨,頃刻間滿堂狼藉,如強盜入室劫後殘跡。

眾女子驚恐萬狀,軟伏在地瑟瑟發抖,抽噎四起。

修魚壽像抓小雞一樣,隨手抓起一名歌女,直盯著她陰聲出口,“就從你開始吧。”

女子渾身發軟,看著修魚壽手中佩劍寒光逼人,不由雙眼圓睜,下巴抖得像篩糠,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閣樓上的女子,白淨如雪的麵龐,深潭映月的瞳仁,一眼帶殤。

歸薌人聲音止不住的發抖,“陛下素來愛民如子,豈能濫殺無辜!”

修魚壽嘴角一斜,“上官耘,你告訴她,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殺!”

“謊報軍情,貽誤戰機,該當何罪!”

“殺!”

“妖言惑眾,霍亂軍心,該當何罪!”

“殺!”

修魚壽就要手起刀落,便聞歸薌人一聲驚呼,“不要!”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下閣樓,攔住修魚壽高舉的劍鋒,“這兒不是軍營,您不能這樣!”

“是誰說朝堂如沙場,臣民如將兵的!歸薌人,你好大的膽子!”

仿佛平地驟然起了風,卷起萬丈狂沙,歸薌人幾乎歇斯底裏,“對!我是膽大妄為癡心妄想!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愛上了不屬於自己的男人!”沙塵拂麵撩的人眼迷離,亂風呼嘯歸入嗚咽,“本想一味粥,幾介風塵女子,一朝一夕不離左右。寢宮清冷,相伴月餘方明了,當初那句‘水深似沼,蟒不及出。’根本是說給我自個聽的。你是一汪沼澤般的深潭,我才是那條深陷其中無法脫身的黑蟒!你要我怎麼辦!”

雨淚釋風沙,半空滴落蕩漣漪,修魚壽呆愣半響,緩緩出聲,“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歸薌人笑語帶殤,背身默念,“笑,永遠都是勾勾嘴角,隻有在馬背上才會真正釋懷。怒,就是兩眼一瞪咬牙皺眉,隻有被人說中心思,才會難以自控。尷尬無措的時候,雖然麵無表情,但舌頭會伸頭出來舐嘴角。隻要和馬有關的都喜歡,每天最少要抽半個時辰出來騎馬,而且一定是全副武裝。天氣再熱,睡前也會泡腳,永遠是平躺而臥,絕不側睡,而且不能有一點光亮。最喜歡吃的小食是糖人,喜甜辣,忌酸腥。極度怕癢,死穴是腰......”

“別說了......”

“這些仿佛成了生命不可或缺的寄托,烙在心裏熾熱的跳動,帶著刻骨的疼痛。身體就被這些疼痛,一點點添滿,直到崩壞吞噬,方得解脫。”漣漪息聲顯清寂,歸薌人一字一頓,“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如此了解你,卻猜不到這些話後,你會如何待我......”梨花一枝春帶雨,輕風過堂撫淚顏,“陛下,對不起,我愛你,已是無藥可救......”

“我有......”蜻蜓點水式的呢喃,水珠落下荷葉的清新。

歸薌人愕然回頭,“什麼......”

“擬旨。”宛如水塘雙魚輕擺尾的嬉鬧,修魚壽沉聲下旨,“邑王歸薌人,欺君罔上罪無可赦。即日遷居凰熠宮,易薌妃名,不得擅離。”

猶得花香迷人醉,一葉薌草一夜秋,翌日,春暖花開。

承堯四年三月十三日,修魚壽立邑王歸薌人為妃,封號“薌寧”。

婚宴之上,修魚非看似酊酩大醉,一把攔住薄奚辰,“一葉知秋,辰將軍還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