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寄人籬下(1 / 3)

那位圓通和尚,高高瘦瘦、寬大的緇衣與其身材大不相稱,似乎被包裹著,顯得滑稽可笑,他麵無奇異,一對招風大耳與朝天鼻倒是令人過目不忘,但他身上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懾人氣魄,這種氣勢與可鑒截然相似,卻又大同小異,親切不失一種敬畏。他身著杏黃色僧袍,輩分已比可鑒、可因二人高出一輩,素來遵循尊卑長次的少林僧怎能少了禮節,這是對彼此的尊重,也是偉大的傳承。

可鑒合什頷首道:“可鑒見過圓通師叔,阿彌陀佛!”圓通慵懶地神情中透著一絲惺忪的倦意,有氣沒力地應答一聲:“就知道你又闖禍了,先退下吧。可因來向我澄明了,是不是晚來一步,你大可不必顧忌什麼規矩?”可因這才從圓通身後悄然出來,對著正麵的師兄拌起鬼臉似在嘲笑,又在示意什麼,頑皮可愛是可因的本性,難怪可鑒沒有生氣,隻是圓通無法看到可因此時的神色,凜然地站在可鑒麵前,負氣正色,不像在開玩笑,可鑒卻不敢當著長輩的麵與師弟一道胡鬧,唯有畢恭畢敬地站直等待訓斥。

圓通向涼亭內的眾人合十行禮,躬身請拜,以示少林寺的待客禮儀,口中謙和地道:“阿彌陀佛,怠慢各位施主真是貧僧過錯,還望不要介懷。”

完顏宗弻上前一步說話,既然他是眾人中為首之人,自然不容蓋天等人在麵前擅做主張,誤了正事,臉上和熙一笑,合什行禮回敬地道:“師父言重了,乃是手下失寬教管魯莽冒犯,對於貴地的戒律清規無動於衷是我之大錯,得罪得罪。”

圓通搖首,向前麵的可鑒作了個起身的手勢,就此原諒。可鑒收拾好地上的殘事敗跡,垂首嗒然地提著白蠟棍與師叔圓通並排站立,攔在戒劍石前,不容有人趁此混入寺內。李嘯雲暗自一凜,心裏嘀咕道:“看來少林寺果然戒律森嚴,雖已被責罰,但禮數依舊,不失半絲慌亂,足見高明,我若是進到其內,恐怕從此自由不複。”一時又擔憂進入少林寺的苦惱徒增,就此失去外界的快活,黯自憂愁起來。

圓通看這一行五人個個都氣度不凡,來曆自是大為可疑,出家人本不該過問世俗為之煩惱,可天下眾生之內,上自天子王親,下至販卒走夫無一不是沉溺於林靈素等流,什麼長生之說,迷惑得道聖真君皇帝是五迷三道,難辨是非,將佛門弟子也納入道家之內,並以花言巧語縱言,妄加釋門罪衍,上書趙佶通告天下責令改正:“釋教害道,今雖不可滅,合與改正,將佛刹改為宮觀,釋迦改為天尊,菩薩改為大士,羅漢為尊者,和尚為德士。皆留發頂冠執簡”徽宗依言,於宣和元年責令下榜改之。

這位當年不過是蘇東坡在金華溫州地帶收養的小書童,沒料今日能有這般扶搖直上、炙手可熱的“大功跡”,難怪會被蘇大學士讚繆不絕,說他絕非凡夫俗子,極具童顏鶴發,骨骼清奇,宛如姑射仙山的天人下凡,此人雖妖言惑眾,忌諱佛門中人,但身具五雷幻術,是個旁門左道的高手,曾與佛門中多人比試,均力攝群豪,令不少佛宇中人就此服輸,從此戴發披冠執簡修行,納入道家之內,縱然釋門子弟多達數萬累計,怎能抵得住當今天子的龍顏大怒,一聲令下,而趙佶本人才情酣然,涉獵廣巨,堪比五代後唐的李煜,甚至琴棋書畫、長生煉丹,茶道作詞,風月留情,等等無一不專,無一不精,亦是古往今來四大才人皇帝中貢獻最大之人,獨創“瘦金體”、並把丹青字畫作為曆年科舉的命題,擇選良才,將書畫的藝術推向一個全新的領域,並未後世留下不可抹滅的卓絕寶貴財富,而當年《清明上河圖》這件繪畫巔峰之作,也正是趙佶的成全,張擇端得以當今皇帝的支持,這副堪稱瑰寶的無價之寶才能得以麵世。當然這些與本書關係並不大,扯遠了些,言歸正傳,且看圓通怎麼應付這五個來曆不明之人,他們到底遠上嵩山少林來有什麼目的?苦笑一聲,不由開門見山地道:“幾位施主一路風塵仆仆,有失遠迎,恕貧僧我不能即刻應接入寺,其中自有貧僧的道理,勿怪!”

完顏宗弻曬笑應承一句:“不敢,攪了佛門清淨,自是我等冒犯,罪過之至慕名而來倒顯得我等附庸風雅,其實是有請少林為我排憂解難。”

圓通大為詫異,少林寺雖慈悲為懷,廣納天下貧寒苦楚之人,卻也不是收容之所,容誰說進就進的,何況今時不同往日,程靈素如今得勢,以媚惑讒言詆毀佛門釋家弟子的聲譽,獨尊老道迷信之說,正巧迎合了趙佶貪圖享樂欲望,道釋儒雖不同的三家並駕齊驅地在我古代封建時期占據了很重的迷信色彩,但留給我們後世也是不可或缺的寶貴財富,而當世趙佶醉心追逐於金丹不死長生之術,自然滋長了至東漢末以來成建道教那種奄奄一息毫不景氣的境況,也為三種不同信奉相輔相成,彼此抑製壯大做出傑出的功勞,自後幾十年才有了王詰開創全真教,成為發枝散葉,將神州大地土生土長的教派發揚光大。當然這也是後話,在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與《神雕俠侶》之中就有大章篇幅講述關於全真的真實曆史,其中史料充足,很具說服力,為當世研究道教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材料,本人不才,難及這位大師的萬一,隻在文中稍作提點,不敢深入,畢竟我寫的隻是小說,情節略顯超出現實,而劇情所需,往各位讀者不與真實曆史混為一談,免遭誤人歧途罵名,小說本該脫離實際,但也是一種真實的寫照,所以不對、紕漏、病語等不足之處,望來信批評指點。

圓通為人直爽豁達,不及完顏宗弻的處事慎重,心思縝密,想到什麼就直言不諱,如實相告,就算是於雙方不利,他也全然不顧,畢竟少林寺可不是一個名韁利鎖橫行的地方,這裏真性質樸,彼此坦露竭誠,還有什麼能比這裏更淳善的嗎?

可鑒差點就因逐名追利,看不透勝敗這一劫,更不懂與世無爭真正的涵義,幾乎墜入萬丈深淵,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好在師弟可因及時找到了圓通師叔,否則後果真不敢去猜想,少林陷入千百年來最大的考驗,必須寺內上上下下、眾誌成城才能度過這一大難關,可鑒怎能因重整少林寺威名而與外人爭強鬥狠呢?有師叔在這裏翰旋出麵,諸事皆暫時獨攬其身,自己又心存惶惑之色,不敢無禮插話,與師弟可因並立在圓通身後,頷首反省著自己的過錯,可因卻不住背著師叔,給可鑒做著鬼臉,似乎在嘲笑相辱道:“師哥又不遵守門規,看你又要受到責罰,回去少不了杖節之苦。”

可鑒可沒有半絲心情與他開玩笑,一下變得安靜懊惱,細數所犯的戒律,免得被師父們問罪,不明所犯何事,受到的罪衍更加深重了。圓通沒有察覺到身後兩位弟子的行色各異的心情,也無暇關心過問他們此時心裏感受,對著完顏宗弻懇請地道:“施主若是無事還是離開此地才好,少林寺已入空前浩劫,受到冷落,隨時就會慘遭關門之厄難,若想不牽連進來,還是回頭吧。”

對於圓通的直言承情、相稟實情,完顏宗弻好生欣慰,拱手揖禮地道:“大師誤會,我等決計不是來尋少林晦氣,而是真有難處要請各位施展仁慈善性,搭救我等於苦難之中。”

“少林寺不是避難收容之地,施主還是早早回去吧,免得我難做才是。”圓通真是泥菩薩一座,麵色剛毅,足見其態度堅決,這絕不是商量而是勸其離開。龍虎這時也從失敗的恍惚之中回了神,但他一時理虧,迫使在主人麵前喪失鬥誌,傲氣,自然疲軟喪氣,無話可說,就連頭也不敢抬起,大為無地自容的態勢。

蓋天卻因一時沒有施展出看家本領來,與這群既木訥又呆笨,既愚鈍卻又高深莫測的和尚好好比試一場,雖是完顏宗弻阻攔製止,但終歸之氣還是盡數往少林寺內的千百弟子身上尋晦氣來了,一時大叫大嚷地道:“什麼?讓我們回去,難不成這裏還有剪徑霸道之人,即使是皇帝的深宮,我也相闖便闖,誰人敢攔?”

“放肆!給我退下,我等商議正事,由不得你在此搗亂。”完顏宗弻看來好言相勸一點作用也沒有隻好厲言苛斥,免得真讓這個愚昧粗俗之人壞了自己的千秋大業。蓋天靜若寒蟬,還是完顏宗弻的話管用,退至涼亭欄杆,一臉誠恐之色頓時呈現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的好不難看。

完顏宗弻衽斂怒色,對著圓通親切謙和地笑道:“大師莫要生氣,都是在下寬於鬆懈,才致使屬下無禮冒犯,回去後定然嚴加管束,免得到處生事。至於懇請之事還望通融?”

圓通並非事理不明,迂腐不化,難通情理的庸俗之輩,無怪他隻不過是少林寺內一名受戒弟子,就算在二代之中亦非逸出拔起之人,怎能擅自做主,對於外人求情之事也是大為難堪,苦淒合什地道:“施主客氣,對貧僧已然禮數周到,考慮精密,無怪弟子身微言輕,此事不敢托大妄為,還得向列位首座師父們請教,其實今日少林聲譽天下人也有目共睹,都頭戴戒冠,算是非釋亦道,不倫不類,身不由己,哎!注定乃我佛門大劫,何以故?此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說到最後竟然口頌梵音,難聞其理,不知所雲,完顏宗弻與身邊的哈迷蚩對眼相望,不明所以,為之疑惑,似乎對於他最後幾句直墜五裏迷霧之中。均想:原來少林寺自素什麼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等雲雲,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與世間那群肉眼凡胎、醜陋低賤的尋常百姓別無兩樣,沒想到一到關鍵時候還不是藏形匿影,掩其鋒芒,難與世俗樊籠相抗。

完顏宗弻大為失望,悠歎一聲道:“還談什麼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爾等隻知幽閉靜鎖,不出這小小的雲山之內,心胸也逐漸狹小起來,眼界也短淺不少,甚至還被世俗的細絲毫末挫敗給折磨得裹足不前,作繭自縛真是可笑,怎能達到不驚、不怖、不畏?長此以往,難得撥雲見日,就此被外魔邪道所湮滅才好,世間到時候真正佛道一統,不分彼此,豈不甚好?”

哈迷蚩為人聰慧,目光毒辣敏銳,一聽完顏宗弻在旁絮叨幾句,身邊那幾人也不知所雲,宛如對牛彈琴一般,難懂心意,唯有自己深明主人意願,不妨在場迎合主人,當場演一出戲給少林和尚看,他們總以如今佛門中人不得勢而黯自傷神,徒增苦惱,大有一種不為世間情物所羈絆的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一聽完顏宗弻的故意揭人傷疤,當著他們師徒幾人的麵羞辱嘲諷幾句,倒要看看他們是否真如傳聞中那樣不為所動、心冷似鐵,雙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又特意偷看了下對麵的圓通,見他一臉驚詫,目瞪口呆,大有為完顏宗弻幾句話擾得心緒不寧,驚駭異常,但顧忌眾多卻又遲遲不敢吱聲,唯有自己借題而答:“主人真是佛法精通,但未免有些賣弄之嫌,請恕小的大膽不恭忤逆,不得不心生感歎,鬥敢進諫,主人的做法無疑是在孔夫子麵前說論語,魯班麵前擺弄木工,關聖人跟前耍大刀一般,不自量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