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不可思議?其實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先是不想講,整日對著一群蠢驢呆馬,迂腐不化之輩,說話的心情也所剩無幾,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就不想講話了。”本相如是說,更令李嘯雲驚駭不已,似乎二十二年緘口不吱聲,對於他來說如此地堂而皇之,信手拈來一樣輕鬆自在,換作是誰都決計難辦到,要是換作自己更是恨不欲生,原本性情活脫偏激的自己,如果連說話這點趣味也被其摒棄或是剝奪了,活著簡直生不如死。
李嘯雲不由問道:“師伯祖這二十二年來定然不好受吧?不過不過”
本相略人無數,一眼便知李嘯雲喻意何為了,笑道:“不過為何我今日破戒,擅自開口,是也不是?”李嘯雲大有疑色,不敢相欺,一張臉漲得通紅,害羞嬌瑟宛如一個少女被看穿了心思般顏麵無光,“師伯祖怎麼得知我心中所想?難道”
本相哼哼一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既能與你心意相通,傳音入密自是對你所想所願了如指掌,否則這七十多年的苦燈聆禪修為豈不白白積攢了。小子還很年輕,日後接觸多了自然明白。”
李嘯雲一聽之後唉聲歎氣,對他的豁達不拘泥小節,相較可因等人的循規蹈矩形成極大反差,尤為驚歎的是本相一生蝸居在此,可能未離開過這片咫尺之地,說話癲狂倒序,不為正常,但是他那超脫天外的淵博不禁讓誰都感到難望其項背,深為信服地追問道:“師伯祖真是學識淵博,才思敏銳,目光宏大,我難及萬一,隻是誆我一個初窺門徑之外的小子未免有些”
本相摸摸了額角,以作冷噤,撇嘴嘖嘖道:“你說我在存心輕蔑你了?好吧,就當我誆你,可否心甘情願為老僧肝腦塗地呢?供自己所驅使?大乘佛法有雲:渡眾生於大厄。若要立地成佛,必先身陷地獄,小子,想不想學我一生本事啊?”
李嘯雲並不像那種唯利是圖的勢力之徒,亦非寺內習武成癖的武僧,或是呆若木雞、迂腐不堪、為禪理顛撲不破,冥想不通的證道僧人,他就是他,絕無辭藻、複加的李嘯雲,性情怪異逆邪的李嘯雲,又被麵前這個尊敬的長輩瞧低大有負氣地衝口硬氣道:“我李嘯雲豈是那種吮毛飲血、令人見則厭惡、財迷心竅的勢力小人,師伯祖若是不願傳予弟子,定然是在下不能勝任,品行不端,難堪重負委托之輩,還是免得日後令您蒙羞,在眾人麵前顏麵無光,我難以可當,還是竭誠地照顧師伯祖,將剛才之事絕不向任何人提及便是。”
本相眼中透著幾分愛慕,幾分惋惜,還有幾分讚肯,點頭道:“看來你果然不與這幫按部就班的迂腐透頂之人不同,若是換作其他人,斷然不會有你這般答複,看來我攝魂之法以觀心智,倒是表裏如一的真性情。”
李嘯雲越聽越懸疑,慕然反問:“攝魂?這是什麼?意思是說師伯祖剛才不單從外表考驗我還趁我不備,念力遠勝於我,冠以精神,一覽無遺我的內心、意誌、甚至真樸?”
本相自得其鳴地連連點頭,道:“不錯,看來小子的腦袋倒是靈光,聰穎睿智當屬你前途不可限量啊,如是寺內老老少少能有你這般覺悟,老和尚也心滿意足了。”沒想到本相居然以“老和尚”自居,倒是十分有趣,李嘯雲對其率直性情突覺親近許多,問道:“師伯祖的意思是知道你會獨步天下的武功不止我一個?而我還倍感慎之小心,為你保守秘密,您又嘲笑弟子。”
本相的歲數定然入至古稀之期,沒想到還是一副性情活躍,嬉笑怨怒無所羈絆之人,真是年歲越大,玩性愈甚,越老越沒有正行,活脫一個頑皮的孩子。
李嘯雲滿腹愁雲慘淡,在他的言語挑動下也變得豁達開朗許多,暢懷地笑道:“師伯祖,我們才見麵不過一刻時日,您就大人有大量,有什麼髒活、苦活、累活我們一同分擔才是,何必為難弟子。真是初學後進之人定會遭到老練蠻橫的欺負,到哪裏都一樣。”
“嘿!小子果然口不遮攔,直言不諱啊,所以你這點倒很讓老和尚滿意,實不相瞞,知道我會武功的不止你一個,也碰巧你答對了,寺內上到主持方丈,下到挑水、做飯、掃地的小僧,無不知道我會武功,你大失所望了吧,再告訴你,可能你到目前為止是最晚知道的,但並不是最後一個得知的。”
李嘯雲越聽越迷惑,對於他的含糊不清,辯論不明,朗朗上口的話一句也不知所雲,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難道這就是性情混淆顛倒、瘋瘋癲癲的師伯祖,看來中毒甚深,已成頑癖。又道:“師伯祖您到底意欲何為?不妨直言相告,弟子我遵照行事,不敢有半絲怠慢,以示孝悌。”
本相眉頭緊鎖,大為疑惑地沉思打量著李嘯雲,惴惴不安地暗道:“以前像‘圓’字輩的大、哉、乾、元、亨、利、貞等弟子都挨個上門討好親近,或送好吃好喝的,或低聲下氣,暫斂身份,收攝欲望,假裝逢迎大誇其長;或軟硬皆施,恩威並重,手段變幻無窮,層出不軼;或是真心坦誠相待,都出於練武成痼疾,難以通達豁明,實是難過‘貪’之首毒大關,盡是為私欲而讚且卑躬屈膝,沒有一個真誠的,想來我練正眼看都不看一眼,當著主持的麵,在佛祖麵前發誓此生不遇命中注定、不善、不真者不傳,想不到這二十餘載,這些所遭受的苦楚都付之一空,當年還不如將不世武學傳予後進之人,光大門楣也是大功一件,事到如今,麵前這個小子,非傻既蠢,竟是毫不領情,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無相、無色、無我、無欲、無物之人。”一念由此,決定先暫時平複穩住李嘯雲,待到合適的時機再將平身所悟的一套爪法、一套拳法、一套劍法、以及達摩易筋經等上乘武學傳予此人。怨聲歎氣,自憐自哀地道:“算了,你既然算不上我寺內正式釋家弟子,也想來時機未熟,我便多等候幾日也是不錯。”一陣逞心如意後,洋溢著憐愛歡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