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忌激進,這道理不知在心間盤旋了無數次,其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他怎會執迷不悟,然而每當靜下心來,深夜入睡,夢魘如魔般困擾著他,怎能做到為之所為,隨遇而安?他本天資聰慧,稟賦奇特,是位習武良才,無奈在他的心事中,總不能安然,一靜下心來滿腦海中皆是爹媽慘死時淒慘的情景,還有整個氏族仇人臉上猙獰的麵孔,他們露出醜陋不堪的嘴臉在嘲笑、戲謔、譏諷自己,使得內心堪受煎熬與折磨,所以他怎能甘於現狀,就此屈服於平淡的生活,每天借助劈柴、挑水等粗鄙的雜活磨礪自己身體的力量、強度、韌性、意誌、承受、靈活、機智等等,凡同齡之中無人可及他的辛苦付出,是乎若能與“少林四大金剛”的喜、鑒、敬、若四位眾人心目中的年輕高手相比,也必不輸於他們,但少林寺的每項絕學都是年深日久、厚積薄發的武功,尋常武功在常人手裏練上三五年便可立見成效,與之相比,甚至在早期能勝過少林武學,但隨後幾年,少林寺借助堅實的功力,加上沉穩的氣勢,暫能與天下其他武功打成平手;再過數年,少林寺的武學才能彰顯奇效,力壓群雄,這就是循序漸進的練法,但這樣絕非李嘯雲心願,常人或許認為能在少林寺中修煉艱深武學亦屬至高無上的榮耀,然非他本願甘心,平日裏看他一臉鎮靜,心無旁騖,甚至止水空明,其實他內心無比澎湃,就像鐵鍋裏的水一樣,在燒得極旺的爐火中炙烤,愈來愈激烈,愈來愈翻騰,所以私下用功的程度與艱辛更是無人能及。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殘喘苟活在世上,仇人在眼前卻心有氣而力不足,爹娘慘死眼前,就連收斂屍首,落至淒零寒心,自己妄為人子,如不好好酬酢步驟一番,真是屈為人也。一時心中更加鬱結氣恨,咬牙切齒地痛恨之下,用力在樹幹上重重地擊出一拳,又是一陣簌簌聲響,又是積雪掉落,砸將下來的是雪團夾雜著幾根鬆針,將自己驚醒。
樹幹上深深凹陷處現出一個清晰的拳印,李嘯雲不由沉思,為何自己迸發激憤、暴怒時所發出的一拳竟有這麼大的威力,難道悲痛也是一種力量?回過神來再擊打樹幹時,隻覺手上陣陣火辣辣之感,反被樹幹震得吃吃生疼,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想起本相前些時日傳授自己武學精要時與《洗髓經》上所指出的大有吻合的地方,以強禦強,相若之時,必定兩敗俱傷;以弱禦強,無疑如卵擊石,自敗大傷;以強禦弱,自負謹慎,必能運籌帷幄;如果兩強相較必然因極其細微的變化影響關鍵。
這讓自己獲益良多,不禁浮想聯翩起來,此樹堅韌不拔,都視為千古正直、傲然淩寒的代表,人之所以能征服萬物,不是借助強橫霸道的氣勢,更不是靈活巧變的避開,而是善於運用以己之長,攻之短弱,這樣才至不敗。我的力氣再大也不能硬生生地打斷、擊倒、甚至連這棵樹的外皮都不足以傷到絲毫,可不是當年的魯智深見它不爽、礙事,仗借一時氣度將它連根拔起,這些都不是我的長處,以己之短,攻其之長,苦不堪言,其累必己,輸敗皆然。
一想到簡簡單單的一拳盡然帶出這麼多奇思妙想,突發奇異,李嘯雲又爬上樹枝折下一根手指粗細的枝條,隨即跳下樹來,將折下的樹枝放在麵前的地上,不去枝椏,不去樹葉,靜靜地坐倒靠在樹幹邊,對著樹枝愣自發神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李嘯雲提氣凝息,聚神運力,忽地一拳,朝地上的樹枝擊出,勁風淩厲,並未直接擊在樹枝的任何一個地方,勁風過處,隻震得幾根鬆針款款搖擺,並無其他異常,還是靜靜地、原封不動、絲毫無損地呆在原處,意趣盎然地歎道:“看來剛猛淩厲也不能傷到柔韌毫末的一根鬆針,看來我的想法太過天真了些。”原來他想借助瞬間之力使出的一拳能不能擊斷細若指尖粗細的枝條,就算辦不到,擊落鬆針,那怕一根也好,也就證明自己的妙想天開是可行的,可惜大錯特錯了,還有些愚昧自欺的意味,自嘲道:“想不到我真是好高騖遠,一套龍爪手還未練熟,便想獨辟蹊徑,獨創武功,真是可笑不自量,試想世間那些絕頂聰明,獨到造詣的武學宗師哪一位不是經曆千錘百煉,日積月累才為後世遺留下寶貴的經驗,我單憑狂妄自大便能與曆位比肩,真是貽笑大方。”自嘲之間大有自謔的意味,但又覺自己的誌向與意願是乎並未有何過錯,冥思回味道:“我就不信了哪一位萬世敬仰的前輩高人天生就是創造武學的奇才?李白詩雲: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們既是人,我李嘯雲便連效摹前人的想法也是錯嗎?他們能辦到,我何嚐又比之遜色,相形見絀了?”一念於此,心中的鬱結不忿,進而換作欣慰頓掃陰霾,他暗自看著麵前折下的一根鬆枝,苦想費解地凝望出神,又想其中是否能有所得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