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與梁紅玉又於中軍水營中商議大敗金人的計策,梁紅玉對夫君這些天來大義凜然,剛正不阿的氣度所敬佩,說他麵對兀術的名利侵蝕時麵不改色,為了揚眉吐氣的這一天或許韓世忠付出許多許多,明白他為何能做到這樣清高正直了,若對胡虜讓步,十年之功,頃刻崩毀,一個人但要功名顯赫不難,最難能可貴的是禁得住任何名韁利鎖的誘惑與熏染,這才不愧為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韓世忠責退兀術,本該值得大快,然而這幾日總是夙夜幽歎,寢食難安。梁紅玉不由奇怪,生怕他這樣下去於身體健康有影響,問道:“夫君為何大敗了兀術,還是一點也不高興,那兀術是什麼人,大宋無不畏懼如虎,想不到你是第一個令他吃了大虧的人,逼得他前來乞和,恐怕這天下你是第一人。”
韓世忠卻歎息道:“夫人有所不知,就是這樣為夫才不得不感到憂慮難安,總說不上來,興許為夫真緊張過度,在此胡思亂想也說不定。”
梁紅玉倒不覺得韓世忠的顧慮是空穴來風,問道:“夫君有何擔心,不妨對妾身講,我仔細為你琢磨一番,雙拳難敵四手,沒有過不去的坎,也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韓世忠毫無掩飾地道:“自十日前與兀術大戰一場,夫人指揮得當,全軍奮勇殺敵,令兀術慘敗,說起來無不振奮人心,令大宋朝廷乃至天下百姓為之歡欣鼓舞,即為人臣,這些都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但兀術是什麼人,夫人就沒有靜靜地想過嗎?”
梁紅玉莫名其妙地問道:“我想一個性如虎狼,嗜血好戰的畜生幹什麼?難不成夫君是在可憐敵人,對敵人仁慈,便是縱虎歸山。”
韓世忠歎息道:“為夫絕無憐憫兀術這個惡魔,他是女真人中少有的奇才,文韜武略、窮兵黷武,卻而生性好戰,但就是過於高傲自負,夫人想想,一個曾經戰功無數,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震蕩漢夏乃至天下的人物,怎會委身求和,這不是與他脾氣與行徑大有悖違嗎?”
梁紅玉恍然,卻又想不出足夠的理由,問道:“你說得都不錯,人一旦到了絕境之地,情勢急轉直下,恁地心高氣傲的梟雄也好,英雄也罷,也隻得俯首認輸,可能是兀術真的被我們逼至絕路,迫不得已向討好夫君,以財物迷惑奉上,以求買條生路。”
韓世忠並不認同,苦於找不到說服自己安心的合適理由,道:“夫人所言不差,兀術即使審時度勢,委曲求全,這都與他平日的作派迥然而異,以他的性情寧願與我決一死戰,也萬不會向人俯首認輸,會不會是他緩兵之計,背地裏又在動用什麼陰謀詭計?”
梁紅玉道:“你啊你,定是年置不惑,疑心多慮,這裏南北山勢險峻,又有其他各路死士將軍守備,兀術空有十萬精兵,於水上就像沒有了手腳的廢人,何懼於此?如今孤掌難鳴,叫他進得來出不去,有死無生,你最近操勞戰事,如何應對兀術,殫思極慮,胡思亂想,還是好好休息吧?即便是兀術逃出我軍的包圍,想以八千將士大敗十萬之師,困敵四十餘日,單以這份功績,足能載入史冊,又是一場以弱勝強,疑兵阻擊無不震爍宇內,天下無人不大讚功勞,有目共睹,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韓世忠苦悶地道:“我與夫人既已立下軍令狀,三軍將士都見證,還信誓旦旦地妄稱盡敗胡虜,與諸位將士痛飲慶祝,恐怕言之過早,敗敵之失難辭其咎,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梁紅玉為了令韓世忠安心,勸道:“夫君毋需多慮,妾身早已有萬全之策,就算不慎放跑了兀術,我亦能讓你相安無事,你要相信妾身。”
韓世忠有了梁紅玉的安慰,大為寬心,全無疑惑倒頭便睡,至於什麼辦法,他也沒有追問下去,既是梁紅玉的辦法,想必不會加害自己,有些事事先說了反而有違道義,便不靈驗了。
這晚過得相對舒適安靜,兀術接連在韓世忠麵前討不到半點便宜,沒想到這個性烈暴躁的女真戰神,無所不能,恃橫傲慢竟也有甘願服輸的時候,韓世忠夫婦這一覺睡得很是舒泰,著上大紅戰甲與大氅又到甲板上觀望金人的動向,以多年的沙場經驗,韓世忠有股不祥的預感油然冒上心頭。
梁紅玉見他還是放心不下,執念不休,問道:“昨夜夫君睡得可好,怎麼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凡事總有解決的辦法,望洋興歎也於事無補啊。”
韓世忠沒有應答,對身邊的副將吩咐道:“快去把吟風孩兒叫到本將軍這裏來,趕快!”副將乃是解元,對韓世忠性情了解,既見到一副急躁緊張的神情,就知道又大事要發生,不敢怠慢,立即前去叫李吟風來聽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