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嘯雲與仁來鳳於村子唯一的出口碰麵,闊別十餘年,這裏的一切在他心目中依舊沒變,山清水秀,天高雲淡。
這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村子不算太大,景物也不算別致,但這一切在李嘯雲的眼中似從未感到陌生,一草一木,一石一山皆是那麼親切,熟悉,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心中一陣酸痛,情難自禁地雙目帶淚,又想起十年前因家境窘迫,隻身一人到臨縣謀生,緩解家中的負擔,幸得沈聞疾這位妙手仁心的隱士高人仗義出手,曾擔當過一段時日的藥童,深得他苦心栽培,學得淺薄的醫術,本想學以致用,從今以後,爹媽有什麼病痛都能力所能及。
當年也是像今日一樣心情沉悶,沈聞疾為遠避舊仇,不惜將沈凝托付給自己代為照顧,他自己卻想盡攬罪責於身,差點丟了性命,一念及舊事,忍不住倍加思念那位視己如出,不分親疏的沈聞疾、沈凝父女,百感交集,難以自已。
親眼目睹爹媽慘死於李氏族人之手,當時自己年幼無能為力;在他們斬盡殺絕的追緝之下,抱必死之心縱身跳下西山的絕崖,這才僥幸逃生,若換在此時,抑或是自己本事再高強些,也不會導致悲劇發生。
如今已是藝成歸來,然而整個人一心隻為一件事,那就是報仇雪恨,就是報仇欲望強盛,導致性情大變,與曾經那個天真活潑、聰明伶俐的李嘯雲判若二人。
為了報仇,李嘯雲已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但他從不會感到一絲後悔,如今大仇人李法華一家已被自己親手所殺,心情仍舊不能平息,愈加想念親人,心中就越是悲痛激烈,看著衢水潺緩流淌,秋波碧漾,整個人也如陣陣漣漪飄忽不定,幽幽地告誡道:“阿爹,阿媽,今日孩兒回來為您們報仇雪恨,當年雲兒無用,不是他們那群禽獸不如的對手,被他們逼得狼狽不堪,幾乎喪命於他們之手,不過我曾暗自發誓,要以他們每個人的血來祭奠您們無辜枉死的亡魂,望二老泉下有知,保佑雲兒完成心願。”
仁來鳳仍舊蒙著麵,那雙深邃的眼睛,格外矍然,見他憂鬱寡歡,顯得很是苦悶,問道:“怎麼?回家來便可報仇雪恨,難道還不高興?”
李嘯雲意誌躊躇,搖首苦艾地道:“不是,我不過想起我爹媽死得不明不白,直到今日才有機會,難免追悔莫及。”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如今你可是掌握天下命運之人,怎麼做起事來還是瞻前顧後,心慈手軟,老夫告誡一句話,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可要明白?”
李嘯雲落得如今的地步,身邊連一個值得推心置腹的知己也沒有,全然被仇恨占據充斥了整個胸臆,想不到眼前這個神秘高人卻能一語道破自己的心事,算起來也算是不謀而合,臭氣相投,從相識到今日從未見過他本來的麵目,甚至這個“仁來鳳”的名諱也不知是真是假,然而放眼天下,整個漢室都視自己為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的大仇人,眼下唯一能依仗的人除了他,沒有別人。
這人心境邪惡,行事果決狠辣,絕不手軟,但對自己真心實意地照顧,不管他是另有所圖還是虛與委蛇,然而在自己心裏清晰地感覺到唯有他值得信任,那怕是富有心機地利用自己,也心甘情願。
從仁來鳳的身上似乎看到自己那位辛苦一生,碌碌無為的大哥李吟風,雖對他氣惱恨極,抱怨他對爹媽之死無動於衷,近乎無情,畢竟他是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暗罵道:“李吟風啊李吟風,你到底還有沒有一個作為人子的孝心與人性,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十餘年在外漂泊竟然如此絕情絕義,連爹媽的死活都不關心,還算是有血有肉的人嗎?你的仁孝大義都打破哪裏去了?不配與我做兄弟,更枉爹媽白疼你一場,你倒會貪圖享受,我與你從此恩斷義絕、一刀兩斷。”一時難以平息心中的恨懣,將親生大哥也一並暗罵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