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的表情隻是微微的震驚,甚至不是十分的明顯,但熟悉他的人,都不會去看他的表情,而是看他的眼睛。眼睛有時候會出賣很多事情,所以陳老太爺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陳凡心裏那個肯定的回答。
是的,他想,他的確想。怎麼可能不想?
但陳凡並沒有開口,他知道他的爺爺一定會給他答案。
老人的目光從陳凡臉上移開,轉而盯著茶杯裏漂浮著的茉莉,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組織語言,總之沉默了許久。
陳凡沒有任何不耐煩,就那麼靜靜的等著,哪怕他現在是家主,他也不能,更不想逼自己的爺爺。
“你可知我們陳家為何勢大?”陳家老太爺的開口看似和主題毫不相幹,但是陳凡依舊很認真的回答“自然是因為醫術”
這句話說的很是隨意,但無論是誰都可以聽出其中的傲然,君領天下,不外如是。
“不錯,外人都以為我們家最大的優勢就是壟斷了中藥材市場,但他們確是忘了,滿清那會兒,陳家,可是皇上欽點的禦醫。”說到這,陳老太爺的眼睛亮了起來,仿佛夢回當年。
老人家大都喜歡懷舊,尤其是陳老太爺這種有故事的老人家,自然是更甚於旁人,好在這次的時間不長,隻是那麼一小會。老太爺端起青花瓷的杯子,小小的喝了那麼一小口。接著他看向了朱紅的門外,仿佛要把那幾朵茉莉看的開來。
“你的母親其實是被你父親強行綁到我們家來的”陳老太爺的第二句話似乎也和主題不相關,但卻如一道鞭子抽在了陳凡的心髒上,讓它咚的狠狠跳了一下。
接著陳凡笑了,仿佛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這怎麼可能?這絕不可能!
陳老太爺沒有笑,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移動,依舊盯著那瑟瑟發抖的茉莉。
“你的母親是苗人”
“我記得那大概是三十年前,那時候你父親,大概就和你一般大,也許要再大個一兩歲。”也還是兩句似乎沒有關聯的話,陳老太爺說著,視線終於動了,從屋外移到了屋內,又像是穿越了三十年的時光,回到了當下。
“我記得那一天,也正是初春,具體是哪天我記不太清了。不過那一天,我陳家來了一個客人,是個外鄉人。”
“苗人?”陳凡的語氣還是很平淡,似乎一點都不急切。當然,隻是似乎。
陳老太爺點了點頭,然後認真的看向陳凡的眼睛,壓低了聲音。
“他帶來了一些我們無法拒絕的東西,讓我們陳家去苗寨救一個人”
陳家有很多錢,很多很多,多到老太爺打麻將的桌角都是用玉片來墊,上好的和田玉。所以能讓陳家無法拒絕的東西,必然不是金銀珠寶,那麼是什麼?
陳凡仿佛猜到了什麼,瞳孔微縮。陳老太爺看著陳凡的眼,點頭肯定了他的答案。
陳凡倒吸了一口冷氣,問道:“救誰?”他的確是想知道,誰值得他人拿出如此重寶來救。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的母親,本來在三十年前,你的母親就該死了。”
陳凡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是有些氣憤,沒有人能夠這樣說自己的母親,哪怕這個人是他爺爺,那也不行。
陳老太爺愣了愣,似乎知道了陳凡的心中所想,擺了擺手,接著說道:“我可能表達的有些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你的母親當年被你父親抬到我們家的時候”陳老太爺說著,忽然湊到了陳凡麵前,聲音壓的很低,又忽然有風過門,將那木栓吹得嘎吱直響,顯得詭異又可怕。
“她已經死了!”
陳凡忽然覺得很亂,如果不是他的頭發很短,他一定會使勁的抓一抓。
如果說這世間的醫術誰能排前五,那麼一定有陳家老太爺,如果說從這五個人中選三個醫術更好的,那麼陳老太爺的名字,依然在其中。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陳老太爺說死了的人,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知道這個故事才剛剛開始,所以並沒有開口,而是繼續等待著。
“當年我們陳家,天下聞名,但你父親幾乎一夜之間就把我們推倒了風口浪尖。你現在可能不了解,我們陳家並沒有把人救活,反而把別人醫死了,這還不算居然還把屍體搬到了自家院子裏。簡直是奇恥大辱!”陳老太爺聲音陡然增高了幾度,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青花瓷的杯子被他的手一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再也拚不回來的形狀,茉莉花茶脫離了杯的束縛,肆意而歡快的流淌著。一時間,房間裏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