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於的這段生死經曆,聽得舒子寅目瞪口呆。
“那後來呢?”她問,“你怎麼有了現在這一切?”
“一言難盡。”洪於歎了口氣說:“我母親幫助了我。她是吃過很多苦的人,她什麼都懂。她當時平靜地對我說了兩句中國的古話,一句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另一句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就這樣,我挺過來了。”
洪於說,他的公司倒閉了,他咬緊牙首先解決生存問題。他到建築工地上去做過鋼筋工、油漆工,到火車貨站做過搬運工,扛過200多斤重的麻袋。
洪於說,一個人如果開始就做這些也就罷了,但他是從一個開公司的老板淪為苦力,因此遇到熟人朋友時他都躲得遠遠的,整整三年時間,他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直到一家醫藥公司聘用他為推銷員,才開始出現轉機。
在這項業務中,他發現了金錢的魔力,可觀和利潤分帳讓醫院的負責人源源不斷地購進他所推銷的藥品,一年下來,他自己競奇跡般地創造了銷售天量,而自己的收入也達到了12萬元,他看到了重新站起來的曙光。
“那一次死裏逃生和後來的臥薪嚐膽成全了我。”洪於說:“我發現在中國經商就是玩弄金錢與人際這場把戲,我承包了一家藥品銷售公司,後來又涉足房地產。
我在半天的時間賺過200萬元,就是左手拿下一塊地的批文,右手賣給另一家公司,就這麼簡單。當然,這是發展初期的事了。”
對當初騙得他破產的仇人,洪於說三年過後被警方抓住了,但是這個騙子加賭徒已身無分文,他沒有追回任何損失。
那個惡徒被判了15年刑,可不到兩年就保外就醫了,這讓洪於氣得咬牙切齒。又過了幾年,洪於找黑道上的人追蹤到了他,本來要“做”了他的。
可洪於認為讓他見閻王太便宜了他,於是發出指令,剜去那家夥的雙眼就行了。事情就這麼了結,洪於覺得很公平。
對於在15年前救下他的老人,洪於在前幾年終於在環衛公司的退休人員中找到了他,洪於將他的子女均安排在了自己的公司工作,並送了一套大房子給老人安度晚年。
洪於說,恩仇必報,這是他做人的準則。
“隻是,每年的這一天,我還是難以忘記。”洪於感歎地說:“人一輩子死去活來,為什麼呢?我感到很累了,見到你以後,我甚至想帶著你到山中去種地養蠶,也許是更好的選擇呢。”
舒子寅望著他,對他最後這句有些冒昧的話感到不可思議。
室內的燭光已熄,窗上已有了白光,天快亮了。
舒子寅一覺醒來已是中午過後了。她走出密室,洪於的房間已收拾得很整潔,看來他早已起床離開房間了。
小桌上的花瓶裏已換上了束新鮮的花,桌上沒有了蠟燭的痕跡,昨晚的事像夢一樣有點不真實。
洪於的臥室連著大露台,她走到露台上,陽光和蟬聲一下子湧了過來。
她望見魯老頭和木莉正在樓下的花園裏勞動,他們手中的砍刀正在對付那些侵犯進花園邊緣的藤蔓。他們的身邊已堆著一大堆砍倒的青枝綠葉。
透過樹叢,一個人正在湖水中遊泳,那是伍鋼,他在水中換著姿勢撲騰,時而又一下子紮進水底再從另一處冒出頭來。
這是一頭精力過分旺盛的海豹,舒子寅想,這種人如果生活在水裏也是屬於獵漁類的動物。洪於也有點像是屬於這種類型,昨夜一夜未眠,看來也沒在上午補一補睡眠。
他說過,自從15年前發生破產事件以後,他就從沒睡過懶覺,不論有事無事,早晨六點他必定起床。
舒子寅感到肚子有點餓了。她走出房間,雪花正在走廊上擦拭著沿途的壁燈。
看見她從洪於的房間出來,雪花似乎一點兒沒在意,隻是笑吟吟地說:“舒姐,休息好了嗎?”這個皮膚白淨的女孩子對人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臉上一笑就泛起酒窩,這使舒子寅對她倒沒有戒備。
“我去樓下吃點東西。”她含糊其詞地說。
一個女傭正跪在底樓客廳地板上擦拭,她的穿著白色內褲的大屁股從短裙下露了出來。在她身後,已擦試過的地板光亮照人。
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她站了起來。一邊用手將短裙往下拉直一邊問道:“舒小姐,要用餐嗎?”
這是桃花,舒子寅拍了拍她胖嘟嘟的臉說:“怎麼不用拖布,也省力啊。”桃花說這樣才能把地板擦得很亮。
她想提醒桃花這種姿勢不太雅觀,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因為她曾在樓梯轉彎處瞥見過這樣一幕,桃花跪在地板上擦拭,從旁經過的伍鋼伸手便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而桃花並沒有什麼反應,似乎還抬起頭來笑了一下。
這使別墅裏的陰森恐怖與某種肉欲氣息交織在一起。十七、八歲的女傭們將人生的初始階段鋪排在這裏,並努力理解和接受著世界的秩序與規則,這對她們今後的人生會有怎樣的影響呢?
舒子寅皺了皺眉頭,來到飯廳坐下。戴著廚師帽的小胖子立即跑了過來。
“舒小姐吃什麼呢?”他殷勤地說,“按時間算,現在該安排午餐了。但從一個人剛起床的習慣來定,又該配早餐才對。我想,還是按早餐配製吧。”
“隨便。”舒子寅回答道。這小胖子廚師對飲食考慮得倒是滿周到的,難怪他總能受到洪於的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