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節張詳探親(3 / 3)

何大嬸不知為何一陣心酸,全身一震,猛然醒來,耳畔傳來雞鳴聲,窗眼裏微微地透進一線光,天亮了。

她翻身坐起,怔怔地想著剛才的夢,竟是如此真切,心裏總不塌實,慌慌地,好象丟了什麼。遂使勁搖醒何大叔,將剛才的夢說了。

何大叔自然嘲笑她一番,但見她心慌意亂,便陪她披衣起身,往女孩們的房間過來查看。

何大嬸不便進男孩房間,便等在外麵。

何大叔自己推門進去,見男孩們尤自睡得鼻息沉沉。湊近床邊,借著天光一看,張詳和二兒子雙頰暈紅,唇含微笑,似乎正做好夢。

大兒子睡裏頭,麵皮朝著牆壁。

何大叔扳著他的肩想使他轉過身來,卻發覺他的身體異常僵硬,渾不似往常般柔軟,且半點溫度也沒有,心裏已是虛了一半,但總還抱著些希望,強行轉過他的身體,隻見一張慘白的臉,已然死去多時了。何大叔慘叫一聲,往後便倒。

叫聲早驚動了門外的何大嬸,顧不得許多,立時奔進門來,扶住了他。

彼時二兒子和張詳也已經醒轉,均坐了起來,揉著雙眼,驚鄂地望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何大嬸一口氣憋住,被何大叔揉搓了許久,才回過氣來,號啕大哭:“我的兒呀……”

其餘二人一聽這話,互相望望,同時去看大兒子,這才發現出了什麼事情。

哭聲驚動四鄰。不過半注香的工夫,全鎮的大人差不多都來了。

柳條鎮從未有少年人夭折,遇上這頭一遭,各人心裏都十分難過。

鎮長命鎮上的大夫驗過屍,發現是心髒出了毛病。眼看何大叔一家悲傷不能自已,大家遂代他們安排了葬喪事宜。

靈堂設置在何家堂屋裏,白慘慘一片。何大叔何大嬸神色木然,兩行淚不住下跌,二兒子哭啞了嗓子,眼睛腫得核桃般大;全鎮的人俱落下了同情之淚,。

隻有張詳,神態自若地站立一旁,雙手背在後頭,一點難過的神情也沒有。

旁觀者暗暗奇怪,悄悄地對人說了,不一會就傳得大夥都注意到了她的奇怪之處。何大嬸雖然悲傷,兩耳卻未閉塞,更有平日相好的婦女偷偷在她耳邊說了,她側頭打量,果然見張詳毫不相幹似的,倒似在欣賞葬禮。

她一陣衝動,分開人群,走到張詳麵前,不客氣道:“孩子,好歹我們也曾收留你一夜,如今我家出了這等事情,不說幫忙,你總該施舍幾點眼淚吧?”言畢悲從中來,又是一聲嗚咽。

張詳似乎吃了一驚,問道:“人都是要死的,有什麼好哭?”這話一出口,旁邊一陣噓聲,就有人準備上來說她,卻被何大叔攔住了。

他怔怔地凝視張詳半天,可張詳毫不退卻,直視他的目光。

他慘然道:“好,好,好個冷血的孩子,我們這裏住不下你,你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張詳又吃了一驚,環顧四周,沒有一個同情他的,都鄙夷地望著他,幹脆胸膛一挺,昂著頭道:“走便走!”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旁邊有個淘氣少年,伸出腳來拌了他一下,他一個趔趄,往前一撲,連衝了幾步方才站穩,手裏一個紅色小布囊卻跌了出去。

張詳神色慌張,立刻上前要撿起布囊,早有人拾起來,卻不還他。張詳似乎很看重那布囊,額頭冒出汗珠,麵相越發醜陋不堪,就要撲過去搶來。

越是如此,別人偏不肯給她,反而起了疑心,大家聚攏來爭看這布囊有何特殊之處,竟值得他如此用心。

那布囊是紅棉布做成,針腳密實,上麵繡了幾朵祥雲,囊口用絲帶緊緊係住。那人將絲帶解開,一股涼氣飄出,隱約聽見男孩子的哭聲,眾人皆驚疑,正要仔細研看,他不知何時已一把將布囊奪了過來,紮緊口子,奪門而出。

眾人要追,出門來時,已經失去了他的蹤跡,隻得回來。

大家紛紛議論,總覺得這男孩十分古怪,其一沒有人類的感情,見了自己親人和朋友死了竟毫不動容。

其二他剛一來,鎮裏便死了個年輕男孩,是自古以來沒有的事情。

其三,那個小布囊著實古怪,裏頭傳出的女孩哭聲,何大嬸一口咬定那定是大兒子的聲音。

現在張詳失去蹤跡,大家沒有辦法,隻有加緊防衛,防止別的少年再出事。婦女們紛紛看自己的孩子,確定在身邊都鬆了口氣。

忽然有個女人驚慌地道:“福兒,福兒哪去了?”福兒便是昨日在深山迷路的8歲男孩。大家細一回思,就有人想起福兒剛才竟仿佛尾隨著張詳走了。

這樣一說,人們都著了忙,趕緊四處尋找。又找了十幾名精壯大漢,將全鎮二十以下的年輕人都圍在靈堂裏護著。

人們兵分幾路,仔細搜尋。終於在一處樹林中尋見福兒,卻已經全身冰涼,死去好一陣子了。

大夫一驗,隻見他全身發青,嘴唇烏紫,顯是中毒而亡。除去衣物驗了一遍,在足低發現兩個筷頭大的血洞,那血凝在洞口,竟是深黑色。

這傷口看來是毒蛇咬的,隻是四麵青山中從未有毒蛇猛獸出現,不免令人悚然動容。

忽然風雲變色,天色一暗,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虎嘯。眾人皆覺得心裏一顫,似乎發起冷來,忙忙地抬了福兒的屍體下山去。

午夜,柳條鎮愁雲慘霧,失去孩子的人家哭聲不絕,未經喪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各自早早關門閉護,分派了壯丁守夜,將自家的孩子圍在床中間,父母叔伯長夜不睡,輪流坐在床上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