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是大部分店家和單位開張或報到的日子。這初八開張或報到,是老板和領導定的。逢八能發,老板和領導就能發了財或升了官。
武大郎也在這天的八點八分出了門,踩著他的三輪車賣燒餅去了。
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個不停,其間還夾雜著各種“雷王”和禮花的爆響,或似風嘯,或如雷鳴,門扇隨之震顫,禽畜聽之抽搐。
冷水港原本就是個灰城,值此新春佳節,家家戶戶為迎全年好運,競放煙花爆竹,這冷水港便霧霾重重,難見天日了。
這個春節裏,天氣預報是天天晴天,而冷水港卻沒有一天風和日麗。冷水港人幾天來沒見過太陽,但陽光還是毫不吝嗇地照耀著冷水港,那便是一地的臘黃。
潘金蓮在武大郎的催促下五點鍾就起床和麵、烙餅,直忙了兩個多小時,為討好兆頭,烙了八十八個燒餅。
武大郎一出門,潘金蓮倒頭便想睡個回籠覺,她曾經在電視上聽到過有位磚家大談睡覺養顏法。她覺得睡覺養顏是最經濟實用的,因此銘記於心,努力踐行。
無奈城裏頭炮聲四起,震耳欲聾,潘金蓮在床上左翻右側,不得安寧,隻好下床穿衣洗漱。
家裏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燒煤取暖的四方爐也沒有,還是一具七、八年以前的八角爐。
雖然寒意襲人,潘金蓮也不想穿得太雍腫,棉衣不愛穿,輕暖的鴨絨衣暫時還沒有,潘金蓮便穿了兩件能顯身段的自己親手織成的毛線衣,外罩一件暗格大紅單衣,勾勒出蜂腰**,便也有溫度也顯風度了。
潘金蓮往鏡子前一站,哪怕這鏡子也不是大大的正正式式的穿衣鏡,潘金蓮也以自己身材姣好為榮。
沒有用過海飛絲、夏士蓮,一直用的是小攤上的散裝洗發水,那頭發梢也不見分岔,那一頭秀發,夠得上雲鬟霧鬢。
沒有用過蘭蔻、雅詩蘭黛,一直用的是友誼牌的雪花膏,那一張臉龐卻晶瑩剔透。
那雙眼更是漆亮迷人,相師稱之為媚眼,潘金蓮的父親潘叔因此而為潘金蓮操了不少心。
在潘金蓮未出嫁前,那個小山村裏多少的小夥子被勾了魂,有事沒事夜夜往她家裏蹭,害得潘叔既要照看田地,又要照看姑娘,忙得筋疲力盡。
在潘金蓮出嫁後,潘叔又擔心姑娘會讓那些把持不住的城裏男人害了失心瘋,生出些是非,壞了自家的名聲。
眉是不需畫的,天生細長柳葉形狀。
隻是睫毛有點短,潘金蓮常覺美中不足,便拿出十分珍貴的美寶蓮,這美寶蓮是潘金蓮寧肯一個月不沾葷腥也一定要買的,睫毛拉得長,眼睛才顯得大,潘金蓮才更加自信滿滿。
潘金蓮對著鏡子仔細拉好睫毛,得意地在原地轉了兩個圈,才離開那也是書桌的梳妝台。
潘金蓮打扮停當,已近中午。要在平時,她會早早吃了中飯,去鄰居家串門打麻將了。
但現在是正月裏,十五都沒過,鄰居們大多還有親朋往來,有點不便,她也隻好呆在家裏,這大眼睛長睫毛也隻有暗自欣賞了。
武大郎一早出去,要到摸黑才回來的。
潘金蓮一個人在家,大過年的,雖然飯菜現成,她也懶得熱吃,便在醬缸裏摸出兩個糍粑。
潘金蓮樂於吃糍粑勝過吃燒餅,武大郎烤的燒餅別人愛吃叫好,可潘金蓮吃了幾年,那一種香甜已經聞慣不怪。
潘金蓮希望今天武大郎的燒餅能全賣完,這樣晚上就不會吃燒餅夜宵了。
她將糍粑放在八角爐上烤著,就摁下了那台翹屁股電視機的電源按鈕,炅哥娜妹的歡聲豪笑便充滿了整個房間。
潘金蓮是芒果台的忠實觀眾,炅哥娜妹那在台上說過無數次的金玉良言潘金蓮百聽不厭。
炅哥娜妹那說出來別人不笑自己先笑的話她聽了可真開心,可惜節目就結束了。
接下來是痔瘡藥廣告,又是早泄藥廣告,又是前列腺廣告,沒完沒了。
潘金蓮不勝其煩,換個台看了幾分鍾後再看芒果台,卻已是小朋友看的動畫片了。
潘金蓮連換幾台,又聽到了笑聲。
潘金蓮喜歡聽笑聲,過窮日子要是沒有笑聲怎麼過?那不把人憋死!
原來是主持人和嘉賓們在談找對象的事。
潘金蓮不換台了,想看看電視裏的人是怎麼找對象的。
潘金蓮仔細端詳著嘉賓,覺得這嘉賓也並不怎麼樣呀:頭發薄薄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蠻大,這個眼睛和那個眼睛隔得也蠻寬,潘金蓮倒覺得好象是誰家的小孩在自家煮飯的鍋蓋上畫的一個圖畫人。
潘金蓮想,她怎麼就上了電視呢?她的長相能勝過了我?她怎麼就有那麼高的要求呢?我家武大郎是搭梯子也夠不著的。
潘金蓮看得入神,自己不免把十八歲時的夢想又重溫了一遍,糍粑在八角爐上烤焦了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