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紅地毯處長(2 / 3)

跟在後麵,印道紅更加憐惜不已,恨不能馬上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傘,幫她減輕負擔。正擔憂中,美女一個趔趄,往旁邊就是一倒。說是快那時快,印道紅幾個箭步過去,攙住美女。好一會兒,美女還在眩暈之中。要知道,如果沒有這一攙扶,她肯定倒在台階,滾了下去,雖有紅地毯護著,肯定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的。

當然,美女救住了,可遮陽傘沒有救住,幾個筋鬥飄了下去,落在如意廣場上,跳躍幾下居然散架了。對於官場上的人,居然出現這樣的意外,太不吉利了!林子龍兩手撐腰,一臉慍色,顯得非常氣憤。

“你怎麼搞的,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王金印劈頭就是一頓訓斥,想化解林子龍心中的怒氣。從台階上摔倒,就是倒台的意思。還沒去拜菩薩,就出現這樣的事件,太不吉利了,信佛的官員自然更為講究。

兩會之後,林子龍由主管工業的副省長轉為主管文教衛的副省長,而不是升為主管城市經濟的常務副省長,心頭一直不樂。個中原因,別人不知道,他自然清楚。這次省長選舉,不是從本省提拔,而是從外省調入,自然沒有騰出省長的職位,別的副省長或者副書記就沒機會升遷。這樣一來,原來的常務副省長葉飛孟原地踏步,其他省領導基本上也是原地踏步,可他林子龍似乎有所貶黜。

見林子龍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王金印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不知如何勸慰,隻得可憐兮兮地看著印道紅,希望他能救急。

這個美女主任,剛才還是王金印拋出的香餑餑,轉瞬之間,又成了燙手的山芋!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印道紅眉頭一皺,想起了《六祖壇經》上關於慧能的一個故事,不由脫口而出。這個故事是說慧能南歸隱居後,一次聽印宗法師講經時,風吹幡動,眾人認為風動還是幡動展開辯論,慧能說不是“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全場為之大驚。這句話,六祖的意思是說無論做什麼事都需要明白自己的心,都需要認識自己,而一旦受到外界幹擾,內心就會生出種種妄作的聯想,從而脫離對事物的真正認識的道路。

作為虔誠的信佛者,林子龍自然知道這個故事以及故事的含義。他緩了臉色,整理了一下衣襟,抬起腳步,往千手觀音聖像處努力攀爬。

見事情過去,美女向印道紅投出感激的目光,說:“謝謝你,印秘書!”接下來的路程,那個美女沒跟著上去了。美女因禍得福,可以不跟著受罪了,印道紅很為她慶幸。

五點鍾的時候,印道紅陪著林子龍,從芙蓉山回到了療養院的房間。賀芳正在換泡澡用的溫泉藥水。她的額頭上布滿細細的汗珠,白大褂前襟被橘色的藥水陰濕了一大片。夕陽從窗外進來,把她的美麗剪影映在牆壁上。

“好熱,好熱!”一進房間,林子龍就解開襯衣扣子,“小芳,你怎麼不開空調?”

賀芳甩了甩濕手,抹了一下額頭,說:“首長,外麵氣溫太高,如果空調開了,溫差大,身體一下子適應不了,會影響健康的。隻有慢慢升溫,身體才能適應,才沒有害處。”

林子龍已經把衣服去掉,隻穿一件白色背心。聽賀芳這麼解釋,他倒也讚同,點了點頭,說:“聽起來是有道理,不過,我爬了一天,已經好累,再不降溫,如何受得了。”

賀芳宛然一笑,說:“首長,我給您按摩按摩就解乏了。”

林子龍說:“看你一頭大汗,我怎麼好意思?”

賀芳攏了一綹散下來的秀發,說:“不是累的,是熱水虛的。”

“那好吧!”林子龍抬起腳步,進了裏間。賀芳順手把外間的空調開了,跟了進去。

印道紅從冰箱裏取了一瓶王老吉,一口氣灌完。然後,他坐到空調底下,紋絲不動。在這種時刻,秘書一般容易犯難,找借口回避。憑以往當秘書的經驗,印道紅就不那麼六神無主,出門回避。他認為不該溜的時候你溜掉了,會給領導造成不必要的被動和麻煩,甚至有些事情一輩子說不清楚。

記得以前在海川市計經委當老主任的秘書的時候,印道紅就碰上過類似的情況。老主任很明了,就要印道紅呆在房間,免得別人說閑話。有一次去省城開會,老主任叫了個姑娘到房間按摩。沒想到他老婆跟蹤他,破門而入,想逮個現場。要不是印道紅在裏麵,那次老主任真難說清楚了。

正想著,門被敲響,很輕但很急促,似乎有急事。

印道紅起身,把門打開。敲門的是院長文大郅,他說:“印秘書,首長在休息?”

林子龍在裏屋裏應道:“在捏筋捶骨!”

文大郅望去,裏屋的門半開著,他看見林子龍的兩隻腳吊在鋪邊有節奏地上下顫晃。

印道紅倒了杯礦泉水,說:“文院長,請坐!”

文大郅接過杯子,似乎不渴,把杯子放在一旁。可又覺得不妥,他還是端起杯子,把水喝了。

林子龍說:“文院長,你是來問我明天能不能開始檢查吧?”

文大郅放下杯子,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單子,說明天查什麼後天檢查哪裏大後天——一口氣把體檢日程安排了一個星期。

林子龍說:“文院長啊,你饒了我吧,照這樣檢查,沒病也嚇出病了。”

文大郅台了抬脖子,說:“首長,這可是我院幾個教授級專家開會研究,專門為您安排的。還是我安排得緊,去掉了一些,要不然一個星期的時間哪夠啊?”

“咯咯咯咯咯——”裏屋傳來賀芳清脆的笑聲,像畫眉鳥在歌唱。

晚飯桌上,文大郅說:“首長,晚上七點半我們醫院團委舉辦天使杯歌舞大賽,您是團委特邀嘉賓。”說完,他遞過去一張精美的請柬。

林子龍接過請柬,擺弄了一下說:“文院長,這是小青年們的想法?”

不等文院長回答,印道紅插話說:“首長,文院長可是越活越年輕啊!”

文大郅衝印道紅笑道:“小印呀——”

“嗯——”林子龍把請柬丟給印道紅,點了點頭說,“他呀,是實際年齡與心理年齡不符。文院長,我去是可以,不知給不給老朽出場費啊?”

文大郅放下筷子,畢恭畢敬地說:“首長,到時候我代表全院幹職工送您一首歌。”

林子龍夾起一根酸黃瓜,咬了一口,邊嚼邊說:“什麼歌這麼值錢?”

聽到這個提問,文大郅幹脆站起身來,很響亮地答道:“把根留住!”

賀芳聽了,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林子龍愣了一下,也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連聲說文大郅是老而不朽,正當壯年。印道紅很想,可又笑不出來,顯出非常怪異的表情。

正熱鬧著,印道紅感覺出有人打電話進來。從昨天開始,他就明顯感到自己的電話多了起來。打電話的這些人,大多是海川市官場上的人,包括海川市計經委主任李喬林。印道紅知道,這些人打電話的目的不是和他關係好,而是衝著他是林副省長的秘書來套近乎。當然,他還隻是臨時跟著林副省長,海川市官場上的這些人物他都不敢得罪,得好好接聽電話,即使心頭不樂。他掏出手機,看了一下。

號碼是前妻謝靈的!印道紅想都沒想,就摁下了拒聽鍵。可剛摁斷,手機鈴聲又開始響了起來。為了不分散大家聊天的興致,印道紅把手伸進褲袋,把手機生生摁斷了。

過了好幾分鍾,手機鈴聲終於沒響。這下謝靈該識相了吧!印道紅在心頭暗笑,很為自己的舉動解氣。多少次,是他打電話給她,被她摁了。這次她打電話過來,什麼也沒說就被他摁了,真爽快!

林子龍放下筷子,接過賀芳遞過的餐巾紙,抹了抹嘴巴。大夥知道林副省長吃飽了,也紛紛放下筷子,表示吃飽了。於是,文大郅提議,陪首長到外麵走動走動,然後就去大地飛歌歌舞廳參加比賽去。

一行人陪著林副省長,出了療養院大門。黃昏時節的芙蓉鎮已經沒那麼熱了,伴著習習涼風,讓人神清氣爽。文大郅他們簇擁著林子龍,一路上談笑風生,很是愜意。這個時候,印道紅扮演的角色,就是默默地跟在後麵,什麼也不說。

從療養院到鎮上的大地飛歌歌舞廳大約兩裏路的樣子,因為人多,熱熱鬧鬧地走著,林子龍倒也不覺難走。很快,可以聽到悅耳的音樂聲和閃爍的霓虹燈了。就在這時,印道紅感覺到手機收到了短信。他掏出手機,點開短信:印道紅,我已經看到你了,你再不理我,就別怪我在領導麵前抖出你的罪惡勾當!

原來,謝靈也在芙蓉鎮,而且就在附近!印道紅下意識地看了下周圍,果然影影綽綽地見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如果不理她,謝靈說不定真的會找上來,在林副省長麵前一陣亂咬。想到這,印道紅隻得快速回了條短信,說:“等下,我馬上來!”

發完短信,印道紅快步走到林子龍身旁,說:“首長,我想去辦點事。”

林子龍沒追問什麼,隻點了點頭,表示許可。“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歌舞廳門口湧出兩列隊伍,他們舉著鮮花,喊著口號,歡迎林副省長的光臨。顧不得再說什麼,林子龍向迎接他的人群揮手致意,被他們簇擁著進了歌舞廳。

很快,歌舞廳外麵靜了下來,就印道紅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是啊,當賴以攀附的大樹不在了,作為藤的自己,又有什麼價值?印道紅一陣悲哀,想到自己遭遇到的種種不幸,眼淚竟然汪了出來。

“你不要躲著我!”冷不丁,謝靈到了身旁,朝印道紅就是一吼。

印道紅嚇了一跳,慍怒道:“我躲你什麼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現在我們不是夫妻了,你不要來纏我。”

“纏你?”謝靈冷笑道,“印道紅,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值得我來纏你?你莫著自己良心想一想,我嫁給你,過了幾天好日子?結婚的時候你沒買過戒指沒照過婚紗照,生下靜靜後你沒做過幾天家務,不知道怎麼洗靜靜的尿布不知道怎麼抱著她屙屎屙尿。除了看你的書寫你的文章,你陪我逛過幾次街?每天,我得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發愁,為靜靜的牛奶錢發愁,為靜靜的學費發愁,你給過幸福嗎?”

這些話,印道紅不知聽她訴說過多少次。他已經聽膩了聽煩了,以前還會一條一條地去反駁,諸如反駁說我一直愛著你愛著這個家,辛辛苦苦工作一分一錢地賺錢,反駁說為了生計不得不撇下她們母女倆到外麵去奔波,反駁說拿工資的家庭是不能大手大腳地花錢得精打細算地過日子——現在,他不反駁了,已經沒這個心思了。等她說夠了,他譏笑道:“你現在有了,什麼都實現了,為什麼還要來和我說這些?”

謝靈顯得非常激動,說:“印道紅,你不要裝傻。你勾結拆遷辦的,奪走我的賠償款,奪走我的安置房,我跟你沒完!”

“你?”印道紅聽了,氣得渾身哆嗦。由於還有人出進歌舞廳,他不敢和她爭吵,便揪著她的衣服,扯到僻靜處,猙獰著臉,說:“謝靈,你騙走房產證,獨霸補償款和安置房,我都沒說什麼。現在倒打一耙,說我獨吞了,你安的什麼心?”

“你居然還說我安什麼心?”謝靈冷笑幾聲,連聲說道,“好,好,印道紅,算你狠!你死不認賬,我就拿你沒轍了,是嗎?是你逼我告的狀,市裏不理,我就去省裏告,省裏不理,我就上京告狀。我就不信,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會讓你的陰謀得逞!”撂下這幾句狠話,她掏出鑰匙,一邊疾走,一邊朝停在路旁的小車摁了一下。

隻見幾點黃光閃過,謝靈拉開車門,發動小車,疾馳而去。好一會兒,印道紅才緩過神來,可已經見不到了謝靈的影子。

在路上走著,印道紅慢慢地平靜下來。他細細地想了一下謝靈大鬧的原因,覺得這事有些蹊蹺。論理,如果謝靈得到了補償款和安置房,她應該犯不著再纏上自己來吵。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她要得到的東西,躲我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惹火燒身呢?

補償款和安置房,謝靈沒有得到,我也沒有得到,那會是誰得了呢?難道是楊紅?猛地,印道紅清醒過來,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這個臭女人,居然耍弄我!他一陣憤怒,恨不得馬上找到楊紅,問她個明白。他拿出手機,找到楊紅的號碼,撥了過去。可是,手機裏傳來的電話錄音:您撥的號碼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