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回省城辦急事(1 / 3)

省電視台在八一路姚河嶺,距離新華書店不遠。讀大學的時候,因為經常去新華書店看書,印道紅對建在旁邊的省電視台高樓印象頗深。不過,他從來沒有進去過,也沒膽量進去,因為那裏麵就是那些隻能在電視上看的美女主播或者美女記者。

印道紅找到辦公室,卻被告知張麗不在電視台,而是在中山大廈《女人天地》直播廳直播節目。原來,省電視台很多欄目設在一些有名的商廈裏麵,既不占電視台大樓空間,又為那些商廈增加了知名度,是個雙贏的事。

時間已經是上午11點,太陽掛得老高老高,火辣火辣的。那些都市麗人,撐著小花傘,身著暴露裝,走在大街上,倒也不失為一種風景。印道紅坐在公交車上,一路飽眼福,一路想著等下見了張麗該怎麼說話。

那個時候,中山大廈是白沙市的最高樓,有14層。不過,現在肯定不是了,就在它的周圍,就有好幾棟高樓超過了它的高度。一下公交車,印道紅就看見大樓前坪人山人海,似乎在搞什麼活動。

靠近一看,印道紅大吃一驚。因為,舞台上站著好幾個身著比亞迪的姑娘,卻戴著唱京戲用的鳳冠,扭著屁股,走來走去。主持人更是出格,女的身穿比亞迪,頭戴鳳冠身紮靠旗,裏衣上畫著京劇臉譜,男的化著花臉裸著上身隻穿條褲衩。從他們穿的和講的內容來看,應該是在搞裏衣秀,促銷情趣裏衣的。

這些商人,為了賺錢,真是絞盡了腦汁!印道紅詛咒了一句,繞過人群,拐到《女人天地》直播廳前。裏麵正在搞直播,一個女播音員正在播報,還有幾個工作人員在工作。直播廳的外麵站著一些人,正在圍觀,應該是美女主播的粉絲。

這個時候進去肯定不行,印道紅便在一旁等待。裏衣秀促銷活動太吵,他幹脆走到街道對麵,遠遠地看著直播廳。半個小時後,節目終於完了,美女主播取下麥克風,站起身來。

印道紅掏出手機,照名片上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他一邊瞅著直播廳,一邊興奮地等待。過了好久,他才見美女主播把手機放在耳旁,忙說:“請問,是張麗嗎?”

美女主播說:“是啊,你是?”

印道紅控製住緊張,說:“我、我是印道紅?”

美女主播說:“印道紅?哪個印道紅?”

遭了,楊紅沒有和她提起過我!其實,就算是楊紅和她表妹提起過,也早忘了。這麼長時間沒聯係過,誰知道你是哪個?印道紅一陣緊張,小心翼翼地說:“我是你表姐楊紅的朋友,我想和你見個麵。”

可能是表姐楊紅起了作用,對方沒那麼冷漠了,帶些些許熱情說:“請問,有什麼事?”

印道紅說:“我想約你見個麵,問你個事。”

對方說:“這不方便吧,你有什麼事,就在電話裏說吧。”

對方沒同意見麵,但答應可以說事了,印道紅有失望但更有高興,說:“你表姐現在在哪裏?”

對方似乎起了警覺,說:“你不是她的朋友嗎,怎麼不知道她在哪?”

印道紅支吾著說:“我、我真是楊紅的朋友,她以前在海川市,我也在海川市,她還租住我的院子。她離開海川的時候,還來省城和我見過麵,隻是我忘了問她去哪裏了。”

連問去哪裏都忘了,這樣的朋友肯定是一般朋友。對方開始變得冷漠,說:“她去北京讀研了!”說完,對方就把手機給掛了。

從她的身材來看,張麗長得很苗條,從她的聲音來看,她的聲音很甜美,從她行事方式來看,她的性格不很張揚,甚至有幾分內斂。放下手機,印道紅不是懊惱,卻一連想到了這麼幾條。

不管她,既然來了,就得見到她,問到楊紅的聯係方式。想到這,印道紅大步朝直播廳走去。裏衣秀應該到了高朝,高呼聲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張麗從演播廳取出來,沒有走前麵街道,而是朝裏衣秀舞台相反方向走去。

“張麗——”印道紅在後麵跟了上去,大聲喊了幾句。

聽到喊聲,美女主播不但沒有停住腳步,反而加快腳步。她一邊疾走,一邊從挎包裏掏出車門鑰匙,朝停在旁邊的一輛紅色馬斯達摁了一下。就在她掏鑰匙的時候,一個小本本從她包裏掉了出來。

印道紅小跑過去,撿起小本本,朝美女主播揮舞了一下,喊道:“美女主播,你掉東西了。”美女主播像沒聽見似地,發動小車,揚長而去。

“不至於這麼躲人吧!”印道紅嘟噥著,拿起小本本,翻開看了一眼。小本本是江北省電視台的記者證,證件上貼著一張容貌俊俏的姑娘相片,相片旁邊的姓名是“張麗”。

“不會吧,怎麼是她?”印道紅就是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片上的姑娘應該叫張麗娜,怎麼叫張麗?雖然,相片上的姑娘雖然是雙眼皮,可其它留在印道紅腦海中的記憶沒有任何變化。

在街道上,印道紅一邊走著,一邊甜蜜而又痛苦地回憶著。

那一年,是印道紅畢業分配到楓林坳農場中學的第三年,他和謝靈已經有了孩子靜靜。為了生計,謝靈在市藥材公司做零時工,印道紅依然在農場中學教書,一歲半的靜靜寄養在她奶奶家。一家三口,三個地方。由於帶的是畢業班,印道紅的時間很緊,每個星期六要上完第六節課才能趕回城裏與謝靈見麵,是典型的周末夫妻。睡了一晚,他們又一起急匆匆回芙蓉鎮老家看望女兒靜靜。

生活上的困難經濟上的拮據開始消磨兩口子的感情,時不時地會因小事出現磕磕碰碰。好在一個星期沒幾個小時呆在一起,有怨恨也隻能埋在心裏。可是,他們不懂得,怨恨日積月累下來,爆發的時候會更可怕!

雨後的一個下午,印道紅百無聊賴地在學校附近的林子裏散步。剛下過雨的天空,隱隱約約有道彩虹。他默默地向有彩虹地地方走去,可走了好久好久也沒有走到彩虹處。

“彩虹就在前方,可我永遠追不到!”印道紅一陣悲傷,禁不住握著拳頭朝樹就是一砸。

“砰”地一聲,印道紅感到拳頭一陣疼痛。“唧唧唧唧——”幾聲稚嫩的怯怯的鳥鳴從樹底下傳來。

印道紅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柏樹下,一隻小小的羽毛還沒長齊的小麻雀顫抖著,想拚命地飛起來。多可憐的小生命!印道紅湧出一股同情,走到小麻雀身旁,蹲下去,想幫它飛起。

印道紅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小麻雀。小麻雀顯得很害怕,斜著身子,哆嗦著望著印道紅。

“不要動它!”一個清脆而又尖利的女聲從身後響起,驚得印道紅就是一哆嗦,急忙收回了手。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快步走到印道紅麵前,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怒道:“你要做什麼?別傷害它!”

原來她是擔心我傷害小麻雀!印道紅站起身來,苦笑道:“不會的,姑娘,你看不出,我和小麻雀都經曆了風雨,已經是同情兄,我怎麼會傷害同情兄呢?”

印道紅一邊苦笑,一邊打量著眼前這位姑娘。

姑娘身穿粉紅色短袖,淺藍色褲子,紫色涼鞋。高高的鼻梁,紅潤的嘴唇,清亮的眼睛,明月般的臉上掛著一對似有似無的酒窩,宛如小家碧玉。沒想到這個地方還有如此清秀可人的姑娘!印道紅從心裏生出讚歎,心情好了許多。

姑娘毫不理睬,徑直過去,將小麻雀捧起,輕輕地撫膿著,似乎在安慰它。然後,她踮起腳尖,把小麻雀放在高高的樹枝上。小麻雀到了樹枝上,馬上鮮活起來,或奔亂跳地從這個樹枝跳到那個樹枝。很快,小麻雀就消失在樹喻叢中,隻能聽到它歡愉的鳴叫。

等小麻雀完全完全了,姑娘才轉過身,對著印道紅,數落道:“同情兄是錢老爺子創的詞,在小說中是說兩個男人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子,意為同一個愛人。你把小麻雀視為同情兄,你這不是褻瀆小麻雀嗎?”

女孩的數落有根有據,把印道紅說得啞口無言,張著嘴不知說什麼好。過了好久,他才說:“我怎麼褻瀆小麻雀了?”說完了,他馬上覺得不妥。因為,這樣反問太幼稚了,是自討沒趣。

果然,女孩又是一瞪杏眼,說:“一起遭遇到愛情滑鐵盧,被愛情遺棄的命運同時落到了趙新楣和方鴻漸的頭上。趙新楣自嘲,調侃他和方鴻漸兩個是同情兄。最後,兩個人結伴,攜手到了三閭大學——”

這個女孩太厲害了,不但讀了錢鍾書的《圍城》,而且對小說中的情節爛熟於心,對小說中的人物情節有自己獨特的認識。不知不覺,他開始佩服起這個女孩,接著她的話題,說:“方鴻漸和趙新楣都是失戀者,可又有所不同。一個是戀著別人又被別人戀著,這就是方鴻漸。最後,他之後忍痛與自己戀著的唐曉芙分手。而照成這一分手的唯一原因,就是戀著自己的蘇文紈。是後者發現他們的秘密後,惱羞成怒,一手炮製出來的傑作。趙新楣呢,心底一直戀著蘇文紈,可自始至終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反應。就是說,趙新楣是戀著蘇文紈卻又不被蘇文紈接納的人。最後,兩個人殊途同歸,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同情兄——一對傷心人。”

爭著爭著,兩個人爭出了共同話題,在樹林裏暢談起來。最後,印道紅不得不承認,自己借用“同情兄”一詞確確實實糟蹋了小麻雀。

聊完這個話題,女孩關切地說:“你是不是失戀,或者婚姻出了什麼問題?”

小小年紀,洞察力居然如此之強!印道紅暗暗佩服起來,不禁歎道:“白首為功名,舊山鬆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唉,算了,你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