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心到中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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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熊培雲

什麼是美國夢?這個詞最初是由美國曆史學家詹姆士·亞當斯在他1931年的著作《美國史詩》中提出來的。“每個美國人都應該有機會實現他的美國夢。”“美國夢不僅僅是物質豐裕的夢想,”他繼續寫道,“更是一種社會秩序,在這種社會中,每一個人都能夠以其天賦與能力來獲得他的成就。而且他們的成就也能被其他人認可,不論他們出生的環境和地位的偶然境地如何。”

不久前,我看到了一份有關美國夢的民調結果。據《今日美國》報道,24%的人認為自己已經實現了美國夢,40%的人相信自己能夠實現美國夢,15%的人表示毫無希望,21%的人表示對此並不關心。

我不知道類似的問卷在中國會得到一個怎樣的比例分布。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美國夢,還是中國夢,它是有關國家的夢想,更是個人的夢想。而國家的價值,正在於提供一種相對公正的秩序,使身處其中的個人專心於實現自己的夢想。

今天,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在談中國夢,這是中國希望之所在。即使措辭尖刻的言論,也是國家賴以上進的動力。所謂“愛一個國家,先要學會恨它”。這裏的“恨”,是“恨鐵不成鋼”,是理性之愛,是清除壞事物的鬥誌,更是痛定思痛後的透徹。

你是否實現了中國夢?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個人還好,至於這個國家,讓我再想想……這是許多人的態度。至於這片土地未來怎樣,是即將到來的崩潰還是持久的繁榮,沒有誰準確地預言過。正如過去十幾年來我們所見證的,這個國家有太多的變量,也有太多的恒量。有些方麵千年不變,有些方麵一日千裏。

也有人說,“我的中國夢就是在中國多賺點錢,能夠早日移民美國實現美國夢。”這不是簡單的自我解嘲,而是許多人的真實想法。伴隨著社會的開放,越來越多的人用腳投票,走出國門。不過在國外我也遇到許多華人,他們苦於去留兩難:對異國若即若離,對故鄉藕斷絲連。就像韓素音在《瑰寶》裏說的一樣,“我的一生將永遠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之間奔跑:離開愛,奔向愛;離開中國,奔向中國。”

這個社會會好嗎?無論是準備離開或回到中國的人,還是久居此地的人,都會經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這裏的水、空氣以及食品的質量問題,什麼時候會有所改善?不受約束的權力,什麼時候能夠被關進籠子裏?中國會像過去一樣從終點又回到起點,在麥比烏斯圈上徒勞無功地打轉嗎?

近些年,我每年執筆給一家媒體寫元旦社論,其實也是和大家一起在做中國夢:希望在這片土地上長久地生活,希望這裏的自由越來越多。而這也恰恰是幾千年來中國的未解之結。

荷馬說,“當一個人成為奴隸時,他的美德就失去了一半。”對此,阿諾德補充說,“當他想擺脫這種奴隸狀態時,他又失去了另一半。”

人被奴役的時候會失去自己的美德,人爭取解放的時候也會失去自己的美德。如此一針見血的對比著實讓人讚歎。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個人在被壓迫時卑躬屈膝、喪失人格;而一旦有力量解放自己時,又變得飛揚跋扈、傷及同類?

從概念上說,它關係到對自由與權利的理解。托克維爾曾經在《舊製度與大革命》中嘲笑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法國人“似乎熱愛自由,其實隻是仇恨主子”,也正是因為仇恨大於自由,法國大革命最終血流成河。反抗與仇恨都不等於自由,自由是一種普遍權利。真正的革命不是為了奴役別人,更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建立起一種持久的自由秩序,以便讓所有人能夠在這種秩序中平等地生活。

從政治上說,它關係到對強力的約束。沒有誰甘願受人壓迫,一個人被另一個人奴役,不是因為這個人強而另一個人弱,而是因為那裏奉行暴力邏輯,強者的力量未能得到約束。在此前提下,弱者不得不屈從於強者。同理,隻要是這種暴力邏輯不被打破,當有朝一日強者轉弱,弱者轉強,類似恃強淩弱的悲劇仍會再次上演。暴力的方向發生了轉變,但是暴力的結構並沒有變化。

從曆史上說,中國人已經經曆了太多“以反抗始,以悲劇終”的革命或者反抗。如果革命的目的不是為了自由,而隻是為了反抗或者解放本身,就意味著革命不但沒有建立起新的秩序,也沒有真正建立起新的價值。當革命因對暴力的迷信而衝出應有的邊界、否定人的意義本身,革命不僅毀壞了過去的文明,也迷失了未來的方向。

還記得1984年,張明敏唱《我的中國心》時的情景。從中國心到中國夢,跨越三十年。不同的是,中國心是以中國塑造中國人,而中國夢是以夢想塑造中國。前者連接過去,後者麵向未來。也許,最初人們隻是要求一個做夢的權利。當被侮辱與被損害者走到了一起,他們開始要求夢想成真。曆史的河流總在不經意間拐彎,突然之間,一片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