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時間會告訴你一切(1 / 2)

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蔣勳的身形明顯一滯,還帶著驚訝。

也許他看清楚了我眼底的灰暗,也許他感受到我此刻的茫然,他最終收了手,擔心地問我。“悅悅,你怎麼了?”

我慢慢低下頭,不吭一聲。

可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麼我從一開始看到小鏡的時候就會被她吸引,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味道,死亡的味道,如同我現在身上彌漫著的一樣。

我在蔣勳家裏待了一天,他沒碰我,人其實都是有情緒的,也許我身上的陰暗讓他覺得恐怖。

第二天,迷茫同樣追隨著我,我不知道去哪裏,感覺天大地大卻獨獨容不下一個我。

坐在火車站前的台階上,春運高峰期整個火車站都是人,他們的臉上掛著幸福、開懷,以及各種正麵的情緒。

將近年關,所有的人本來就該是開心的。

仰著頭,冰冷的陽光沒有溫度。

小鏡現在會在哪裏,人死的那一刻究竟是什麼感覺,為什麼一閉上眼睛一切就都空了?

春運的高峰期中,那顆漂浮不定的心又想回家鄉了,人其實挺奇怪的,最苦最累最絕望的時候,總是會想到生自己養自己的地方,哪怕那個地方對自己已經不再是家。從九江到石家莊根本買不到票。可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總會想到辦法。

我把長長的一路打碎,一站一站地轉車,用兩天的時間,我路過了三十多個城市,見了三十多個城市的喜氣洋洋。

除夕,我站在趙縣的臨界碑前,邁了進去。

冰冷攔不住新年的熱鬧,夜幕開始降臨,絢爛的煙花在天空綻放,我孤零零地仰著頭看著,沒有一個人電話我。

在北方,這樣隆冬的寒冷裏,沒有暖氣是會死人的。

可我任自己倒在爸媽的家裏,那張泛著寒氣的床上,冰冷的被子暖不過我的身體。

被寒冷侵襲著,腦袋完全睡不著,我能感覺到什麼在我身體裏一絲一縷地被抽走,痕跡清晰。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活,世界已經不需要我了,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

在一片死寂中,似乎有什麼動靜一點一點清晰起來,到房間的門被打開,吧嗒一聲,房間的燈被打開,強光讓我的眼睛很不舒服,微微偏了偏頭。

跟著人聲傳入我的耳中,才知道老太太來了。

我看過,豬圈裏麵已經沒有豬了,今天又是除夕夜,那她來是做什麼的?

“呀,你想死啊,回來也不吭一聲!想嚇死我啊!”她又對著我罵著。

我依舊不想吭聲,我沒精力跟她吵,凍僵的身體也沒力氣跟她吵。

她罵罵咧咧地罵了一會兒,然後出去了。

是,我們本身就是互不相幹的人,她跟我沒關係,我跟她也沒關係。

世界又安靜下來,但是沒多久,她又走進來,似乎擺弄著什麼東西,我沒心思看她,但是原本叮當叮當的聲音變成了突突的聲音,是炭爐燃燒的聲音。

爬起來,扭頭看了看,她佝僂瘦小的身軀背對著我在炭爐裏麵添柴禾。

看著我看她,她轉過頭來也看著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什麼也沒講然後出去了。

橘紅色的火苗從爐子裏冒出來,用那樣熱烈的方式,這一幕,讓我莫名想哭。

我也真的落淚了,從寂靜無聲到嚎啕大哭。

我完全沒有想過,在我最艱難的時候,老太太會給我點一把火。

她再進來的時候,淚眼婆娑中,我仔細地瞧著她,才發現她的背已經佝僂,全身瘦的幾乎沒有肉了,那一點肉的存在也隻是為了映襯她的蒼老之態,兩鬢的銀發在燈光下尤其亮。

原來她都已經這麼老了,那徐徐的動作,甚至於一下動作都會顫抖。

“哭什麼哭,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幫你生個火還委屈你了!”

我呆滯著,繼續任由眼淚掉下來,她不靠近我,我也不靠近她。

之後,我病倒了,在病床上的那幾天真的讓我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我腦袋裏總是飄過很多人,很多事,可被沉重的記憶壓著,什麼也不清楚。

萬家燈火籠罩著喜氣的時候,我在跟死神約會,老太太在照顧我,她是信佛的,也許是不忍心我死掉,也許是心中還殘留著一點親情,總之她救活了我。

姚金花來看過我,雖然沒有進來,但是迷迷糊糊中我聽到過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她問老太太,這麼勞心勞力地幹嘛,救活了她還得氣你,還不如讓她死了得了。

老太太講了這樣一番話——

“瞎說什麼,那是你侄女,她死了不還是景家的人嗎!”老太太用很不開心的聲音怒斥姚金花,然後推開門的時候還在自言自語。

“其實,悅悅小時候很懂事的,總是追著我跟老頭子喊爺爺奶奶……”

又有什麼滾燙了我的眼睛,她講的事情我還隱約有些模糊印象,好久遠的故事了,而五歲那年,是媽媽出事那年,世界上沒有一個孩子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父母下屠刀,誰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