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夜曲中聞折柳
上官冰雨隻覺得一顆心生生被撕裂成兩半，已經感受不到是自己的了，不由向後趔趄兩步，手扶著柱子才不致倒下。
上官冰綺見如願以償，嘴角上翹更甚。
可能是寒冬剛過，春陽中竟夾帶了些寒意，不由使人緊了緊衣袖，長長呼出一口氣。
韓珊走在街上，漫無目的，隻覺得前世今生，恍若雲煙。就連在自己眼前，在自己耳邊的人世，也仿佛一陣青煙，一吹就散。
他停在一個琴簫攤前，呆呆出神，隻記得那人說過：自小舞槍弄棒，不好胭脂水粉，精巧玩意。隻希望能通過這琴簫音律，使自己變得雅致些。
抬頭看向明淨天空，仿佛裏麵開滿了藍紫色的透明花朵，那人的麵容若睡蓮一般緩緩升起，那般純淨，那般可愛，又那般……可恨。
半個月後的武試，想必她已經準備萬全了吧。
“韓珊哥哥，韓珊哥哥，他在哪兒……不，我怎還有臉見他……韓珊哥哥，韓珊哥哥……”終於忍不住，冰雨滑落在地上，失聲痛哭。
“長姐，你的房間已經備好，隨我來吧。”上官冰綺殘忍微笑著，徑自說著，看著長姐失態，內心是一陣被刀刃劃開般的痛感與快感。
轉眼間，上官冰綺到刑部上任已近半月，而武試之期也已將至。雖已準備萬全，但冰雨仍不敢有絲毫懈怠。
是夜，月華如水，籠京都萬家煙火。
上官冰綺從刑部回來，披著一身清霜與星光，行至廊下，就見長姐正在庭中舞劍，揮灑月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她不禁喃喃道。不出所料，院中那清麗身形一滯。曾幾何時，也曾有人這樣形容過長姐舞劍的風姿。那人飲酒，長姐舞劍，而自己……自己就在暗處看著。
“曾經有人說過，長姐舞劍的風姿可使人痛飲百杯。如今斯人已不在，長姐的天人之姿無人欣賞，豈不痛哉？”
冰雨收了劍，轉身看著咄咄走向自己的冰綺。她一身大紅官袍，摻了月光的豔，夜色的魅。雙唇似笑還怒，一雙鳳眼仿佛結了冰花，又仿佛濺著火星。
暗自歎息一聲，冰雨道：“武試之期將至，最後會試時你可會到場？”
上官冰綺停下腳步，忽而粲然一笑，摘下官帽，放出一頭青絲，纖指輕撫，道：“尚書張同之大人可是親邀了我去呢，怎可不賞光。況且，”她走近冰雨，低低道，“說不定韓珊也會來吧。”說罷，擦身而去，風中獨留一縷青絲暗香。
上官冰雨心裏一動，她也想到韓珊會出現。該相見的人，一定會相見。
她轉頭看向鋪滿月華的房頂。她的韓珊哥哥曾在相同的地方，飲酒，吟詩，長嘯，看自己舞劍，亦或是看萬家燈火。那時覺得能落進他的眼睛裏，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事情。隻是不知，現在他的眼裏，裝著哪裏的萬家燈火，他的眼裏，是否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韓珊此時確正躺在屋頂上，數星星。屋頂上雖冷風陣陣，但到底比屋內寂寥無人，令人窒息來得好。在屋頂上，起碼有這萬家燈火，與不知散落何處的她的清影相陪。
不再吹笛，不再吟詩，不再長嘯，是因已時過境遷，再無那般心境。
亦不再飲酒，是要保持這可怕的清醒。
迷迷糊糊要睡去時，最後一個念頭竟是，明日一定會是個好天氣吧。
春風吹入酒旗中，陽光灑進玉簫裏。
上官冰雨駐足在一個琴簫攤前，呆呆凝視一支通透清亮的玉簫。春陽跳躍繾綣其上，笛身清透，好似溫柔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