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鬧,江湖翻,二月的芷園卻寧靜。
杏枝發葉,牡丹抽芽,花磚齊整,草皮泛青,大理石桌倒映空之藍,看不出半點新翻修的痕跡,恰似春來到。
園子深處,堂屋門前,迎春金花垂成瀑布的牆下,節南躺在一張鋪著厚棉的竹榻上,脖子以下都被壓在一條厚錦被裏。
被子平得看不出躺著一個人。
節南臉色雪白,唇上的粉色幾乎要褪盡,曬著太陽,養了半個月,仍難看到一絲血色,仿佛要成透明的感覺。那雙靈氣逼人的葉兒眼,此時緊閉,看不出還在呼吸。
竹榻不遠的桌邊坐著趙雪蘭,紀寶樊和仙荷。
趙雪蘭本不知節南受傷的事,隻是前幾日來探訪,看到節南的樣子,差點沒嚇暈過去,然後就日日過來作陪。紀寶樊婚期近了,本來有好多事要準備,卻也不走了,要跟仙荷和趙雪蘭學女紅。
知道,仙荷本是司琴,趙雪蘭本是才女,都不曾在女紅上花過工夫。
這三個臭皮匠,頭腦也許可以頂得一個諸葛亮,可是女紅的本事加起來,大概隻能湊縫個口袋。
好笑的是,隻會穿針引線的三個人,似模似樣在那兒挑寶寶的肚兜花樣,嫌元寶俗,又嫌蝴蝶簡單,最後挑到一個福娃娃的花樣子,一致覺得好。
於是,紀寶樊把趴在節南腳跟睡午覺的花花抱過去,將家夥翻來翻去給趙雪蘭量他身板,仙荷負責寫下尺寸。
花花被折騰醒了,起床氣大,最近又變得很黏節南,看不見人就哇哩哇哩叫娘娘。
崔衍知讓煙紋領過來時,看到三女一娃這麼熱鬧的景象,再看竹榻上紋絲不動的節南,不由皺了眉。
“你們究竟是照顧人,還是折騰人?”
崔衍知那一身浩然氣,那一張推官臉,立刻讓人肅靜。
紀寶樊抱著花花率先走,趙雪蘭和仙荷抱起一堆東西跟著走,到前園做肚兜去了。
崔衍知搖了搖頭,回頭卻發現節南睜開了眼。
他問,“吵醒你了?”
節南抿嘴笑了笑,“根本就沒睡著,聽三個不會女紅的姑娘大言不慚要繡福娃娃,把可憐的花花當皮球一樣滾來滾去,你不知道我忍笑忍得多辛苦,還好你把她們嚇走,不然傷口都要崩裂了。”
崔衍知看節南方才閉目躺著時,好似要化作一陣清風,但這時她雙目睜明,縱然不能和未受傷之前的靈氣相比,卻讓崔衍知放下了心,不過——嚇走?
崔衍知不自覺摸摸臉皮,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
煙紋走過去,心翼翼托起節南的頭,用軟墊子一點點把她上身墊起來,端湯碗喂藥。
被子滑下一段,露出節南裹胖一大圈的左肩左臂,還有同樣被裹的右臂夾著兩片板子,用棉布條吊住,看得崔衍知心驚。
“樣子難看,傷其實沒那麼重。”節南喝藥異乎尋常得快。
味覺上的苦和身體上的痛,習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