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慧先一步回家,剛到大門口,就看見一個三輪車夫蹲在那兒,時不時往門裏張望。
“幹什麼呢?”紫慧走過去。那人白白她,不搭理。
“二少奶奶。”一個守門的迎上來。
“這什麼人,怎麼蹲這不走,你也不說話?”
“他送了個女的過來,還要等她一起回去呢。”
“女的?什麼人?”紫慧問。
“這,”守門的有些吞吞吐吐,“少奶奶,您自己進去看吧。”
紫慧有不好的感覺,立刻朝大堂走去,正碰到紫璿從裏麵托著腰出來。不過一個月的身孕,用得著這樣嗎。紫慧心裏一陣難受,準備繞過她直接進去。
“二少爺可真出息,”紫璿邊走邊說,“這就多了個兒子出來。”
紫慧刹住腳,這才發現紫璿的臉色並不好看,像是受了打擊似的。“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都沒聽出來?”紫璿似乎強忍著,“你家相公好福氣,有人給他生兒子了。”
紫慧的心往下掉。
“怪不得早上你也不說聲恭喜就跑出去了,連句罵我的話也沒有,原來是早就知道,這大少爺的兒子,也就隻能做個小二少爺,倒是這二少爺,先把小大少爺給養起來了。你不用十月辛苦,就撿了個娘當,不知,這是不是個大便宜呢?”紫璿說得快,走得也快,留下紫慧一個站在院子中央。夏天的中午,怎麼比清晨還冷?
紫璿跑進屋,把丫頭關在屋外麵,開始哭。擔驚受怕這麼久,最後居然讓外頭的人奪了先。難道,她永遠隻能做第二,永遠都離那最高的終點,差那麼一步。紫璿把桌上的東西都推到地上,床上的被子,枕頭,也被她扯得到處都是。這間屋子裏,充滿了她的恨和苦,殘留地板縫隙裏的藥灰,床上被親吻過的痕跡,桌上那盞總得由她自己去熄滅的燈,都讓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是一個多餘。而要她做的,就是讓這種多餘,變為割也割不掉的一顆瘤,誰要拔走它,就要用血和肉做代價。
“大少奶奶,沒事吧?”丫頭聽到裏麵的動靜消停了,才敢問。
“你歇著去吧,我不用你伺候。”紫璿抹著眼淚說。她起身,開始收拾殘局。她把刮在桌麵上的蠟末兒擦掉,有些不小心漏進抽屜裏,紫璿拉開抽屜,把布貼著木頭縫想把夾進去的蠟末弄出來。然而,弄出來的不僅是蠟末,還有白色的一個小紙角。紫璿皺起眉頭,她丟掉布,用簪子的尖頭戳著那個小白角,硬是把整片白紙給劃了出來。
那是被仔細折成四折的紙片,才能剛好塞進抽屜壁和抽屜底的木頭逢裏。這是景堂的抽屜,平時都是他自己收拾,除了書,裏麵沒有別的,所以紫璿並不感興趣。但如果,她早知道有這樣一張需要保護的紙,她會早些把該死的蠟末弄進抽屜裏。
紫璿隱隱感覺這不是小時候的惡作劇,就像塵封的歲月一樣被遺忘在抽屜的角落裏。這張紙很新,折痕更新。紫璿打開它,它曾經被折成田字型,橫向的折痕很淡了,沿著過去的折痕,紙上有兩道交叉的直線,像個加號。紫璿的心頓時充滿疑惑,她的腦子裏湧現出許多關於加號的特殊意思,但卻抓不住其中的任何一個,來定義眼前的這個加號。於是,她把紙折成長條,塞回抽屜的夾縫裏,堆上書,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