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風的一番話,讓李嶠驚訝不已。堂下的明月風衣衫淩亂蓬頭垢麵,他的雙眼滿布血絲混沌不堪。李嶠拍了一下驚堂木道:“來人呢?將明月風先行帶下去,容後再審。”
“是!”兩個衙役應聲將明月風帶走······
沈家,雲鵬閣中,沈虎臣在房間邊踱步邊問道:“大哥,三弟,你們說這明月風是不是瘋了?”
沈飛鵬轉動著手中的兩塊玉石道:“也許是經受不住瀟湘之死的打擊,看破了生死,隻想速死吧!”
沈鶴群立在閣樓的窗前看著窗外不語。
沈飛鵬見他不語,便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問道:“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幸好一切皆對我們有利。我想這明月風已成頹唐之勢,不會再成為我們的威脅了。”
“不,不對。”沈鶴群看著窗外散落滿地的金黃的菊花道。
“哪裏不對?明月風已經攬下了所有的罪責,而且我們已經將明月風的真實身世還有十年前我們沈家一百多號人在邙山的血案告知了父親,雙親沒有恨他就已經是寬宏仁慈了,絕對不會幫他的。即使他有幸出了大理寺的牢門,也不可能再回到沈家。三弟,我們已經成功的將這十年的心頭大患鏟除了。”沈飛鵬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弟,不要多想了。”
沈鶴群搖了搖頭道:“以前是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此時,這盤棋已經逆轉,我已看不清他要幹什麼了。明月風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就喪失心智無意生死的人,看來他要反擊了。他要做什麼呢?置之死地而後生嗎?在大理寺的天牢之中,一心求死的他怎麼生?想不通,還是想不通。”皓齒紅唇、麵若敷粉的美男子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織錦提花圓領直綴,他像往昔一樣身上沒帶其他的配飾,與往昔不同的是他明亮的雙眸中多出了幾分隱隱的擔憂。看著雲騰閣下那金黃的已經有些殘敗的菊花叢,他總感覺這些菊花預兆著沈家的氣數,冬天快要來了,菊花凋零,是不是沈家也將要麵臨一場滅頂之災呢?沈鶴群想著,隻覺後背發冷不由得大了一個寒噤。
“三弟,你怎麼了?”沈虎臣見沈鶴群衣衫單薄的立在窗前風口處不由問道。
沈鶴群笑了笑道:“二哥,我沒事。”
“天氣漸漸冷了,冬天快要來了。三弟,你該多加件衣服才是!”沈飛鵬在一旁吩咐侍從拿一件大氅給沈鶴群。
沈鶴群若有所思道:“是啊,冬天來了。既然冬天來了,我們是該多加件衣服了。”······
百花穀中,坐在窗前暗自垂淚的慕容龍予忽聞侍女來報:“小姐,左雲公子來了。”
慕容龍予忙擦幹眼淚站起身擠出一個微笑道:“快請他到客廳用茶!”
“是。”
“憐雪,你看我的麵容能不能看出憂傷的樣子。”慕容龍予問身邊一直守著她的憐雪。
憐雪道:“小姐哭是無聲的,沒有驚擾到雙唇,沒有驚擾到臉頰,也沒有驚擾到眼睛。隻是傷了心,這個外人是看不出來的。”
龍予聽後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好。”這幾****的世界完全顛覆了,一是為明月風,他沒有原因的攬下了毒害瀟湘的罪名,她在牢中苦苦勸說也不能是明月風改掉供詞。二是為她的雙親父母,沈氏夫婦不知什麼原因閉門拒見慕容龍予,她在泰和園門前跪了一天一夜也沒達成所願。三是為她的三個哥哥,她苦苦勸說三位哥哥疏通關係把明月風從牢裏救出來,三人總是隨口敷衍搪塞並無行動。好在大理寺卿李嶠並沒有對明月風定罪,慕容龍予雖然著急但感覺此時還有回環的餘地。她想盡辦法勸說明月風翻供,無疆、盛兒、錢婆婆、甚至是連瀟湘的侍女佩兒,她都找過了,但是沒用,明月風不聽任何人的勸告一口咬定是自己毒害的瀟湘。今晨早起時,她突然想到了和明月風素來交好的朝中的幾位大家公子。即使他們不能說服明月風,相信他們也有辦法把明月風從牢裏救出來。
“左雲哥哥。”龍予微笑著走進了客廳,她不知道在左雲的眼中她的微笑多麼牽強。
龍予今日身穿水清色對襟窄袖百褶碎花長裙,雙臂挽著青玉色披帛,頭梳矮髻係以青色綢帶,兩邊發髻柔軟纖長從胸前垂下。看著那張蒼白麵孔的纖瘦輪廓,左雲的心中憐愛泛濫。眼前的女子沒有配飾,沒有化妝,一身素雅,宛然剛剛剝出的清水蓮子一般。
“龍妹妹才幾日不見,你又是這般形銷骨立的模樣了。看來這幾天沈家的飯菜油水不多啊!”左雲開玩笑的放下茶盞站起身。
“形銷骨立?我真的那麼醜嗎?”龍予撫摸著自己的臉頰道。她雖是滿心愁苦,可是她不想讓左雲看到,因為她不想讓明月風為她擔憂。可是她不知道,一種偽裝的快樂看上去更讓人痛苦。
“誰說醜了?”左雲笑道:“隻是沒有以前那樣圓潤了而已。不過,你就是你,無論怎樣,龍妹妹都好看。”
龍予笑了笑。
“今日邀我前來所為何事?是為了我那兄弟,你的四哥?”
龍予點了點頭。
“我已經去過大理寺了,我隻能說我盡力了。”左雲說著坐了下來端起了茶盞,回憶著在牢中和明月風談話的一幕幕:
“為什麼要編造謊言攬下罪責?你知不知道此刻你在幹什麼?”左雲在牢門外看著端坐於牢房正中稻草上的明月風。
“你怎麼知道我是編造的謊言而不是事實?”明月風反問道。
“哈哈。”左雲笑了兩聲道:“和你兄弟這麼多年,我還不了解你。你雖然有時狂放不羈,但為人理智深沉有一顆常人沒有的仁慈博愛之心。以前不是和你開玩笑說你適合做和尚嗎?而且會成為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我欽佩你尊敬你,並不是因為你是什麼狗屁沈家的四公子,而是因為在我遇到的很多人中你是唯一一個如此看重感情、尊重生命的人。時空綿延無盡,縱使生在這個繁榮昌盛的年代,對人情對世事也存在著不小的局限。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這些局限之外的東西,深刻明白了生命誠可貴和眾生平等的道理,不再帶有色眼鏡去看人去做事。在外人眼中看來瀟湘出自青樓身份低微,可在你明月風的眼裏從來沒有看輕她。不以出身論英雄、無視世間功名利祿、有一顆仁善之心的你,更不可能幹出這種謀財害命的勾當。你當我左雲瞎眼看錯人了嗎?”
明月風微笑著看著他。左雲出身於侯門將相世家,從小並不喜歡讀書識字。在遇到明月風之前,他也就是一個武藝了得的一介武夫而已。隻因一天在西市的街頭二人的馬車相撞,家仆發生爭執,二人才有幸結識。初次見麵之時,明月風本想以禮相待,怎奈這位左雲小公子驕縱蠻橫口出狂言。一場較量下來,明月風把他打得服服帖帖,自此左雲便在明月風前自稱為弟。不過明月風對這個弟弟很頭疼,他性格耿直,想到什麼是不吐不快,著急的時候市井上的那些粗言濫語都能從他嘴裏跑出來。
“你笑什麼?”左雲不解的看著明月風。他一直在為明月風擔憂,明月風本人卻很平靜。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提點,你要好好的約束自己。雖然不說讓你謹言慎行,但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在心中也要權衡一下。現在雖是太平盛世言論自由,可真會有些小人會趁你不備的時候拿這些說事。到那時,你的性命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