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產房前謝瑩擔心難產、擔心生出怪胎、擔心生出的孩子像趙家寶,但出了產房之後,前兩個“擔心”完全消除,後一個“擔心”卻永遠揮之不去了。開始謝瑩懶得看他一眼,因為那麵孔太像趙家寶,就連突起的後腦勺形狀都同趙家寶一模一樣。娃兒“呀呀”地哭,謝瑩的奶水像泉水樣朝外湧流,就是不喂娃。她氣、她恨、她心中難受呀!
她躺在醫院的床上,望著天花板,長籲短歎,淚水漣漣。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命這樣苦?七歲就失去母親,二十出頭又做了母親,我怎麼辦?我怎麼辦?老天爺,你怎麼老降給我厄運,為什麼讓我碰到趙家寶這個畜生?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哇——”謝瑩再也憋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醫院的醫護人員和住院的患者聞聲趕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常水蓮一邊勸謝瑩一邊給大家解釋:“沒事!沒事!你們忙去吧”。
常水生在病房門口急得直打轉不知如何是好。
同時來生孩子的女人們,一個個都向謝瑩投來羨慕的目光。除了羨慕她生了個男孩外,還羨慕她生了個這麼俊的男孩。有的竟望著常水生直言不諱地說:“別看他爸長得不咋的,但孩子倒不醜!”;也有的說:“現在還小呢,看不出來,說不定將來長大了,頭也會縮著......”。
“去去去!你們在胡說啥!”常水蓮生氣地把她們給轟走了。然後給謝瑩端來剛泡好的饊子茶,讓謝瑩趁熱喝。你別說,自從生下孩子之後,謝瑩還真的感覺餓了。於是端起碗來三嚼咕兩咽就下了肚,緊接著又來了第二碗、第三碗......。那饊子茶上灑滿了胡椒麵,熱熱的,辣辣的,直喝得謝瑩滿頭大汗,一身溫暖,所有寒氣,一並祛除。
常水蓮整整侍候她一個月子。除了叉奶的,謝瑩想吃啥常水蓮就給她做啥。一月下來,謝瑩養得白白胖胖,情緒也好多了。由於奶水充足,娃兒也吃得白白胖胖像氣吹得一樣,人見人愛。不知啥時,不讓她喂都不行,隻要一聽娃兒哭,馬上解開上懷把**塞進孩子的小嘴裏。開始她還有點害羞,現在基本是不分場合,而且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而常水生有時碰巧看到了反倒羞得臉通紅。
滿月的那天晚上,常家三口和謝瑩都非常高興地在堂屋裏一邊坐著說笑一邊尋思著給娃兒起名字。雖然前幾天都試著起了幾個,可謝瑩不滿意,今晚正好開個“家庭會”,各抒己見,爭取能夠一致通過定下來。開始冷場好長時間沒人講,後來水生娘存不住氣,先說了:“叫啥不行嗨!叫貓呀狗呀的好收拾!我看就叫‘狗腚’吧!”
“不行、不行!現在哪還有叫這樣名字的”常水生首先反對。不知是抬頭看見了牆上懸掛的那麵破皮鼓兒,還是早就胸有成竹,他開口說道:“我看就叫‘鼓槌’吧!”
“也不行,那啥名字嗎!難聽死了”常水蓮趕忙打斷水生的話,說道:“我和水生就姐弟倆,俺家孩子叫大利,我看就順著大利起吧!叫‘跟利’怎麼樣?”常水蓮滿以為能夠通過,但謝瑩還是不滿意,她講:“這孩子首先要姓常,不姓常你們也不樂意。為了孩子、也為了常家富裕安康、笑口常開,我看就叫‘常笑’吧!”
常家三口聽罷謝瑩的發言之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想想謝瑩如此善解人意,起得名字又好聽又有學問,不由得不拍手叫好。一起擁向娃兒,齊聲叫道:“常——笑——”。更有那常水蓮一邊抱起小常笑,一邊湊近水生說道:“常笑!快叫‘爸爸’”。
“不行!哪能這樣叫!叫舅舅還差不多”謝瑩在一旁糾正。
“怎麼能叫舅呢,叫舅的話,水生不就姓謝了?”常水蓮馬上反問。此時常水生也覺得兩種叫法都不夠妥當,於是來了個折中的辦法,他說:“我看就叫‘大爺’吧!”
水生娘和水蓮認為也行,謝瑩認為也可以,於是便有了常水生經常教小常笑喊“大爺”的機會。但娃兒狗屁不通,你教他啥他就學啥,常水生經常在教他時把“大”字省掉,隻教他喊“爺”。其實在當地“爺”和“父親”是一回事。水生、水蓮就把父親叫爺,所以常家人聽到小常笑喊“爺”時,心裏特別欣慰、特別滋潤、特別踏實;謝瑩因為不太熟悉當地的風俗民情,也沒管那麼多,隨便娃兒叫去。常家三口過去是一心一意看住謝瑩,現在是一門心思看好小常笑,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嗬護他。
謝瑩現在自由多了,可以自由地串門,自由地上街,也可以單獨幹自己想幹的一切事情。但就是不理會趙家美。無論趙家美怎樣笑臉相迎、怎樣說好話,就是冷冰冰地對著她。在謝瑩妊娠期間,趙家美送來葡萄、楊梅等水果,她理都不理,還把水果扔到院外;在謝瑩坐月子時,趙家美挎來雞蛋等補養品,謝瑩強行下床把東西又甩了出去。搞得趙家美十分難堪。幸好丁、常二家是世交,又是好鄰居,同時丁玉珠和常水蓮丈夫小木匠又是好夥伴、又合夥搞建築隊,感覺是“一家人”,所以也就沒覺得太傷自尊,總認為謝瑩小孩子脾氣,而且打心底裏感到弟弟趙家寶對不起謝瑩,有一種替弟弟贖罪的想法。
謝瑩則把對趙家寶的怨恨、怒氣、甚至仇視的心情統統宣泄到姐姐趙家美的身上,拿姐姐做“出氣筒子”。但趙家美並沒有因為謝瑩的“無禮”而放棄對她的同情、關懷和照顧,常常悄悄地把錢、物送給常水蓮、常水生或者水生娘,讓謝瑩在不知不覺中享受到趙家帶來的那份溫暖。
趙家美之所以這樣做,除了出於善良女人的天性外,關鍵是為了落實遠在外地服刑的弟弟趙家寶經常來信的“拜托”。開始趙家美還怕過於對謝瑩親熱了會惹常家娘幾個反感,可現在越看小常笑越像趙家寶,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在關心謝瑩娘倆的同時,還寫信給趙家寶,講孩子如何如何像他,為進一步證實自己的感覺,她居然在信的結尾又追問一句“你究竟和謝瑩同居了沒有?”。但這封信沒有發出就被從工地上回來家的丁玉珠看到了,看過之後,撕得細碎。趙家美問:“為什麼?”
丁玉珠反問道:“還用問嗎?你不知道常水生不能生育?你不知道他的小雞兒像蠶豆米樣?你......”
“廢話!我怎麼能知道水生的小雞......”趙家美說著羞紅著臉開玩笑地邊捶打丁玉珠的後背邊講:“壞蛋、壞蛋!”
丁玉珠和趙家美一番玩笑之後,便正兒八經地談起如何對待謝瑩母子的問題來。特別是丁玉珠,反複考慮,來回琢磨,總認為這不是小事,這關係到小常笑今後的歸屬問題。究竟眼下是對謝瑩母子親近照顧好還是疏遠、漠不關心好?如果疏遠、漠不關心,這樣就辜負了趙家寶的“拜托”,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如果過於關愛和親近,常家娘幾個真的多心怎麼辦?影響了幾家子的關係怎麼辦?實在想不出好辦法,開始埋怨起趙家美:“我說當時替家寶把四千元錢還給常水生,放謝瑩走算了,你不幹,現在麻煩事來了吧?”
“哪個能長前後眼,早知尿床一夜不睡覺了。話又說回來,謝瑩當時真的走了,家寶上哪要這個兒去?你看看小常笑,一天比一天喜歡人,我們趙家有後了!”趙家美說著說著不但不埋怨、不憂愁,反而高興得眉開眼笑。